第六章 真切的渴望(第3/7页)

他搬出公寓后寄给母亲的最后几封信中就有这封信,信里虽然没写他造成的伤害是什么(或许他早就不记得了),却表达了对母亲的思念和想回家的渴望。

“我挚爱的妻子住在波士顿马斯大道博伊尔斯顿街780号。今天是周三,我太想回到她身边了。求求你们,请帮帮我!”

我没见过父亲写的这些信,我怎么回想都觉得露辛达没有给我看过这些信。那是父亲写给母亲的,不是写给我的。所以,她或许觉得应该努力尊重两人之间的这点小隐私。

据露辛达所说,她把这些信带去公寓交给母亲时,母亲显然非常感动,谈起父亲时,语气中充满了怜爱和同情。但她也告诉露辛达,一想起父亲那些激烈的行为,还有她觉得他就要出手打她时的感受,尽管已经过了这么多年,但由此产生的恐惧或许还是没有完全消散。

进入疗养院后,在抗焦虑药物的帮助下,父亲那些任性的行为即便没有完全控制,也改善了不少。不过,他还是会定期出现坐立不安的现象。虽然他髋部的伤痊愈,站立和行走都不再需要别人的帮助,但每每到了深夜,他都显然需要护工的细心监督。如果护工们不在,也得有疗养院的正式员工来承担起这个任务。他要是深夜醒来,自己下床走出门或闲逛到走廊,就很有可能做出伤害到自己的事。而且,这种风险无时无刻不存在。

这种意外事件时有发生。有时是突发状况让疗养院的员工们分了心,但更多时候,他们纯粹是在父亲门外聊天聊得忘了一切。有一次,父亲撞上了一堆医用支架;还有一次,他径直闯进了一个女病人的房间。那个意外虽然没对两人造成什么伤害,却把那个女病人吓得放声尖叫。(我承认,露辛达后来那句虽然有些无礼,但颇具个人特色的评价把我逗乐了。她说:“我想,她多半觉得自己魅力无边,连你父亲那个年纪的男人都难以抗拒呢!这念头也真够骇人的!”)

而且,即便最近几年父亲腿脚越来越无力,无法再独立行走,可一旦旁人忘了升起床边的护栏,他还是会爬下床,在屋子里转悠,直到撞上椅子,或如某次那样摔倒在地。[1]

那年春天晚些时候,我又跟亚历杭德罗聊起这些事,他立刻表示了反对意见,“你父亲那些乖张的行为早已不存在,也不会再伤害你母亲或其他任何人,他有可能伤害到的只有自己。”不管怎样,疗养院为保证他安全做出的防护措施,“不过差强人意”。亚历杭德罗注意到的这些,其他护工也不难发现,比如或许会到家里照顾父亲的西尔维娅。

正如我俩所见,要指望疗养院的医生做好医疗监控,几乎类似天方夜谭。

“他会进来看几眼病人的病历,或许也开点处方,做点指示……如果他真做了什么检查,我也不知道究竟是多久做一次。”

他觉得,如果好好安排,我或许能在波士顿找到能将病人监控得更好的医生。他认为,露辛达就是少数几个能仔细看护父亲的员工之一。他说,我要是最终决定带父亲回家,露辛达或许能设法每周过去照顾他一次。

我心中仍然有个疑问没有告诉亚历杭德罗:即便完全不用考虑母亲的安全问题,我还是得考虑,这件事会给已经完全适应独居的母亲造成什么样的影响。

我不想对母亲表现出半点不尊重的样子。母亲已经如此勇敢地面对了很多小麻烦,比如关节炎和精力不济(对一个将近99岁的老人来说,这也是正常现象)。老实说,她对一直照顾自己的那个人——西尔维娅,已经有种近乎专制的依赖。即便西尔维娅相信自己能同时照顾他们两个,我还是无法确定,要跟父亲分享他人的关爱,母亲会有什么样的反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