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患病之初(第2/3页)
他说,那些遗忘咒语是“大脑皮层和海马区细胞退化的明显标志”。他伸出手,为我指出了海马区的确切位置。此外,照他的说法,那种“转瞬即逝”的“血管现象”,极有可能就是他阵发性意识中断的原因所在。
他甚至用更具体的细节描述了发作前那种“迫在眉睫的危险预兆”。他说,那是“一种极其罕见且极不舒服的热感,一种似乎被某人或某种力量强迫着的,从我的额头、眼睛……一路往下蔓延的‘闷热’”。还有种让我更加难忘的说法:“一种即将侵犯我的自主性、马上就要切断我与现实世界联系的感觉。”
父亲告诉我,每到此时以及随后丧失意识的那段时间里,他都会突然看见“一束极其明亮的光”,就像“车站里,火车头突然打下来的那种光一样”。不过,在回想片刻后,他把之前描述中的单数改成了复数,“不,不止一束光,是很多束光”。接着,他一步接着一步,更加细致地回忆那种经历。
他说:“现在,我能更清晰地想起那种感觉。那不是一束静止的光,而更像无数以某种频率、均匀上喷的闪电。我得告诉你,那场景可真把我吓坏了。”
这是他第一次在谈话中承认,自己对该经历感到震惊。
“那些闪电就是预警信号,表示神经元或神经元之间出现了异常的脑电活动。这种活动或许会很快结束,也有可能持续一段时间。就我的情况来看,它很快便结束了。”
他回忆说,该现象最近一次出现的情况是:“一开始发作,我就感到异常寒冷,上嘴唇全是冷汗。你母亲当时跟我在一起,她能看见我浑身都在颤抖。”
我问他当时在哪儿,他说:“我们正在一家餐馆吃晚饭。”随着那场攻击渐渐平息下来,他继续说,“我听见有人大喊了一句:‘哈里,你听见我说话了吗?’”尽管母亲意识到他不太对劲儿,他还是没把刚刚经历的一切告诉她。他说,因为“你母亲没完没了的担心,可比海马体或许给我带来的灾难糟糕多了”。但愿他说这些话的时候,母亲没在门外偷听……
说了这么多,他似乎松了口气,陷入一种更趋向于沉思的状态,语气中虽少了之前的那种警示感,却又多了几分谈话之初深思熟虑的味道。据他推测,他刚才回忆的那种光电现象——那些“以某种频率、均匀上喷的闪电”——“可能源自枕骨”,或说得更确切些,“源自枕骨后部”。接着,他仿佛把我当成他生理学课堂上的学生,详细解释道:“枕骨就是我们的大脑产生视觉体验的部位。”
他说:“这真是个让人困惑的部位,我从未在任何病人身上发现过它带来的麻烦……”
那时,我曾毫不犹豫地建议,这些话他或许应该找个同事说。我也问过他,他试图担任自己的医生是否真的明智。
他盯着我看了很长时间,似乎在搜寻什么。他曾跟一位神经病学家讨论过很多问题。他说虽然打算跟他谈谈此事,但还是想借此机会,自己先做一番探索。
“我应该告诉过你,他曾是我的学生。”
用父亲的话来说,尽管我们提到的这个人“非常聪明”,也是“该领域一流的专家”,但他也是个“非常奇怪的家伙。就我对他长时间的了解来看,他向来都是那副拘谨又顽固的模样。过去,我经常想问问他,如此缺乏个性的生活到底是种什么感觉”。
最后,父亲以一种既非争辩又不带丝毫怒意的口吻,简单而坚定地告诉我他会找个时间去见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