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夜曲(第5/22页)

接下来的几天,我试着用看书来打发时间,却无法集中精神。绷带之下的脸有的地方生疼地抽动,有的地方痒得要命。还有一阵一阵的发热和被关久了的幽闭感。我渴望吹萨克斯,一想到还要过好几周我的面部肌肉才能承受萨克斯的压力,我就更加沮丧。最后,我发现最好的打发大白天的做法不是听CD,而是盯着活页乐谱——我把小卧室里装和弦谱和乐谱的文件夹带来了——哼些即兴的调子。

第二个星期快过去的时候,我肉体上和精神上的情况都开始好转。就在这时,我的护士递给我一个信封,神秘地笑了笑,说:“这可不是天天都有的。”信封里是一张酒店的便笺纸。这张纸现在就在我手边,我转抄如下:

格雷西告诉我说你厌倦了这种安逸的生活。我也是。你过来看看我,如何?今晚五点喝鸡尾酒会不会太早了?鲍医生说我不能喝酒,我猜你也是。所以看来只有苏打水和矿泉水了。去他的!五点见,不然我会伤心的。琳迪·加德纳。

也许是因为我那个时候实在是无聊至极;或者是我的心情又好起来了;或者是觉得有个一起被关的伙伴能聊聊天、说说话很不错。又或者是我并不是对美女完全免疫。总之,虽然我对琳迪·加德纳有种种成见,看了这封信以后,我还是感到兴奋,叫格雷西转告琳迪,我五点过去。

*

琳迪·加德纳脸上的绷带比我还多。我至少头顶上还留了一块,我的头发就像沙漠里的棕榈树那样露在外面。可鲍里斯把琳迪的整个脑袋都包得严严实实的,活像一个椰子的形状,只在眼睛、鼻子和嘴巴的地方开了条槽。她那头浓密的金发怎么了,我不得而知。她的声音倒是没有受到绷带的影响,我在电视上看见过她几次,听得出她的声音。

“你现在感觉怎么样?”她问道。我回答说感觉还不错。她说:“史蒂夫。我能叫你史蒂夫吗?我从格雷西那里听说了你所有的事情。”

“哦?但愿她略过了不好的地方。”

“嗯,她说你是个乐手。很有前途的乐手。”

“她说的?”

“史蒂夫,你在紧张。我希望你和我在一起时不要紧张。我知道有些名人喜欢崇拜者见到他们时觉得紧张。这让他们更加觉得自己与众不同。可我讨厌这样。我希望你把我当成普通朋友。你刚才说什么?你说你不太在意这些。”

她的房间比我的大很多,这里只是套房的客厅。我们面对面地坐在一对白色沙发上,中间隔着一张矮矮的烟色玻璃的咖啡桌,能看见玻璃底下垫着的大块浮木。桌上放满了光鲜的杂志和一只未拆掉玻璃纸的水果篮。和我一样,她的空调也开得很大——裹着绷带是很热的——百叶窗也放得低低的,挡住窗外的夕阳。一个女佣给我端来了一杯水和咖啡,两杯里面都浮着吸管——我们喝什么都得用吸管——然后就离开了。

为了回答她的问题,我说我最痛苦的地方是不能吹萨克斯。

“可是你应该明白鲍里斯为什么不让你吹,”她说。“试想一下。你还没完全康复之前就去吹那管子,你脸上的肉会飞得屋里到处都是的!”

她好像被逗乐了,朝我挥了挥手,好像说那俏皮话的人是我。她说:“好了,你笑得太厉害了!”我也笑了,然后用吸管吸了几口咖啡。接着她聊起了最近整了容的朋友,聊他们都说了些什么、他们身上发生了什么好笑的事。她提到的人要么是名人,要么是跟名人结婚的人。

“这么说你是个萨克斯手咯,”她突然改变了话题。“选得好。萨克斯是种好乐器。知道我对所有年轻的萨克斯手说什么吗?我叫他们多听听前辈的作品。我认识一个萨克斯手,和你一样刚刚崭露头角,只听那些喜欢标新立异的人的。韦恩·肖特 [3] 之类。我对他说,从老一辈人那里你可以学到更多的东西。他们也许不是特别创新,但是他们的技术是一流的。史蒂夫,介不介意我放点东西给你听?好让你明白我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