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论下雨或晴天(第7/18页)

“你想帮忙真是太好了。但我想你还是休息吧。毕竟在一个不熟悉的厨房很容易会手忙脚乱。你就把这里当作自己家,泡个药澡,听听音乐。我回来以后再来做晚饭。”

“可是你工作了一整天不会想再操心晚饭的事。”

“不,雷,你就休息吧。”她拿出一张名片,放在桌上。“这上面有我的直线电话和手机。我得走了,但你随时可以打电话给我。记住,我不在时别给自己找难题。”

*

一段时间以来,我发现我在自己家里没办法好好休息。我要是一个人在家就会越来越焦躁不安,总觉得外头有什么重要的邂逅在等着我。可我要是一个人在别人家里反而常常能得到安宁。我喜欢窝在陌生的沙发里,随手拿本书来看。这正是埃米莉走了以后我做的事情。或者说,我至少看了两章《曼斯菲尔德庄园》才打了个二十来分钟的盹。

一觉醒来,午后的太阳正照进公寓。我从沙发上起来,开始东看看西看看。可能是清洁工在我们外出吃午饭的时候真的来过了,也可能是埃米莉自个儿打扫了,总之现在偌大的客厅看上去一尘不染。客厅不仅是干净,还很有品位,摆设着时髦的家具和艺术品——虽然刻薄的人可能会说太做作了。我扫了一眼摆着的图书,然后是CD。基本上全是摇滚和古典乐,可经过一番搜寻,我在角落里找到了几张弗雷德·阿斯泰尔 [11] 、切特·贝克和萨拉·沃恩的CD。我奇怪埃米莉怎么没有把其他她珍爱的唱片也换成CD,但我没有在CD这里停留太久,而是溜达去了厨房。

我打开碗橱找饼干、巧克力什么的,突然看见厨房的桌子上有一本小记事本。带衬垫的紫色封面在光滑而极其简洁的厨房里特别显眼。刚刚我喝茶时,埃米莉匆匆忙忙地准备出门,把包里的东西统统倒到桌子上,再重新装进去。一定是那个时候落下的。可马上另一种念头出现在我脑子里: 这个紫色的小本子是一本私密日记,是埃米莉故意留下来要我看的;出于某种原因,她无法公开表达她的感受,于是用这种方式来倾诉她内心的混乱。

我站在那儿盯着记事本。过了一会儿,我走上前去,把食指伸进记事本当中,小心翼翼地翻开。埃米莉挤挤挨挨的字映入我的眼帘,我一下子把手收了回来,离开餐桌,告诉自己我不应该偷看埃米莉的本子,不管她一时昏了头想干什么。

我回到客厅,在沙发上坐下,又看了几页《曼斯菲尔德庄园》。可现在我集中不了精神。我的脑子一直回想着那个紫色的记事本。那会不会不是一时冲动,而是她计划了好几天的呢?她会不会认真地写了一些东西要我读呢?

十分钟后,我又回到厨房,盯着紫色记事本。然后,我在刚刚喝茶的椅子上坐下来,把本子拉到面前,打开。

很快我就弄清楚了一个问题: 埃米莉要是有一本记录内心深处秘密的日记本的话,一定在别处。我面前的这个本子顶多只是一本顶漂亮的日志,每天埃米莉都潦草地记着些提醒自己记得去做的事情,有些字写得超大。比如有一条用粗的毡头墨水笔写着:“还没给马蒂尔达打电话,怎么又忘了???记得打!!!”

还有一条写着:“他妈的菲利普·罗斯读完了。还给马里恩!”

我一页页地翻过去,突然,我看见:“雷蒙德星期一来。痛苦啊,痛苦。”

我又翻了两页,发现:“雷明天就来了。怎么活?”

最后,在今天早上刚记的几件琐事中有一条:“牢骚王子要来了,记得买酒。”

牢骚王子?我犹豫了好一会儿才不得不承认这个称呼指的是我。我设想了种种可能——客户?水管工人?——可是最后,看看日期,看看前前后后,我不得不承认不可能有其他更靠谱的候选人了。突然间,一股无名的怒火涌了上来: 她怎么可以给我安一个如此不公平的头衔?我一气之下把那张讨厌的纸捏作一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