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人喝彩(第37/45页)
他剥净包装纸,亮出一个青花瓷瓶:“猜猜多少钱?”
“二百。”肖科平瞟了一眼,随口说。
“二百你卖我!上个月,在索思比拍卖行,一模一样的东西,拍了一百五十万——美元!”
“那你还留着干吗?”
“我这件有点残,少了一耳朵。”
“那起码也值十五万——十五万人民币最起码的吧?”
“那没问题,不止。”
“女人,”肖科平忽然笑说,“就是太傻。”
钱康欣赏着自己的收藏,根本没听见肖科平的话。
肖科平坐在舞台中央吹奏长笛,妆化得很浓,眼圈发紫,嘴唇鲜红,穿着一身黑皮裙,紧裹着身体,像个在南边混的东北妓女。
她身后站了一排长发披肩、神态痴迷的摇滚乐手,边扭边弹,各人手中的电子乐器发出阵阵啸声,负责地烘托着她的笛声。
舞台上方、四角,或悬或竖着她的大幅彩照。都属于艺术摄影,无一例外地突出她的双眼和嘴唇,深沉的嗔怨的挑逗的和空洞茫然的甚至还有贱笑的,可以肯定,拍照者和被拍照者都有强烈、不容忽视的个人追求。
钱康领着大批、黑压压的经理及其马仔坐满剧场,自下而上,没一个不是西服领带背头眼镜,神色也是一律矜持庄重如同一个日本商界访华团,集体来此过夜生活,就差一人两腿间竖一把日本战刀了。
钱康神采飞扬,聆听之际不时向左右和他视线相遇的哥儿们举手示意,接着含情脉脉地望着台上。有点黑手党教父的错觉。
不断有油头粉面的青年,端着高级长焦相机哈腰来到台前,瞄准肖科平“啪”地耀眼一闪。
每一次闪亮,肖科平都不由自主闭下眼。
忽然灯光旋转,七彩霓幻,摇滚乐手一齐歇斯底里,金蛇狂舞,电子声响天崩地裂倾泄出来,犹如置身迪斯科舞厅。
观众普遍精神一振,视线齐刷刷越过肖科平欣赏起后边什么。
肖科平心怦怦跳着,硬着头皮拿着架子吹,笛声完全被电声淹没,她只得加大气力用劲儿吹近乎吼叫,仍像一个双簧演员在装模作样蒙哄观众。
她似乎感到了什么,边吹边往左右乜眼,只见身后的天幕像行星一样运行起来:山河壮丽,星空璀璨,银河如瀑布般地向整个舞台倾泻下来……
舞台灯齐灭,一片漆黑中只有频闪灯打出一道道闪电般的强光。
肖科平像个幽魂,显灵,消逝;亮相,隐去……
没人知道笛子是什么时候吹完的,声如迅雷的鼓声戛然而止的同时,舞台大放光明,台下掌声雷动。
肖科平涎着脸站起来鞠躬,很有些无功受禄的不好意思。
掌声持续片刻,变为热烈,有组织的三阵:“夸夸夸、夸夸夸,夸,夸,夸!”
鸦雀无声。
接着是欢快的迎宾曲。
乐曲声中,剧场的灯统统亮了。钱康从前排站起来,面向观众,高高拱手握拳相谢。观众也同时向他热烈鼓掌、欢呼——都是哥儿们。
钱康和前排陆续站起的各种嘴脸的总经理们——赞助人热情拥抱,笑着把脸贴在一起。
他甚至热泪盈眶地向观众们抛飞吻,左右开弓,或者两手一齐来。
几个妖冶似窑姐儿的女郎,开始把一篮篮菜筐似的大簇花卉抬上舞台,花山一样堆码。
有的力怯女郎松手时还一趔趄,险些一头栽到花篮里。
肖科平站在台上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笑也不是,不笑也不是。
还挺妨碍一趟趟搬运花篮的姐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