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第3/3页)
德罗戈一言不发,他觉得,一名军官不应该同这样一个可怜的人过分交心。
“可是,您……”他说,“您怎么办?”
“您问我?”老头说,“我是他的兄弟,我在这里同他一起干活。”
“他的兄弟?您是他哥哥?”
“是,”老头笑了,“是他哥哥。过去我也是军人,后来,我的一条腿断了,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在安静的地下室里,德罗戈感觉到,自己的心脏跳得很厉害。这就是说,这个老头也躲在这个地下室里打着自己的算盘?这个默默无闻的不起眼的人物也在期待着非凡的运气?乔瓦尼看着他的眼睛,老头轻轻摇摇头,显得心情十分阴郁,那意思好像是说,是的,确实别无他法。好像是说,是的,我们就是这样,永无出头之日。
或许是因为台阶上某个地方的一个门打开了,一些声音传过来,那是人的声音,从墙外传来,从远处传来,但不知道那是些什么人。一会儿突然不响了,留下一片寂静,不多一会儿之后又响起来,传过去,返回来,节奏缓慢,很像这个城堡的那种节奏。
现在,德罗戈终于明白了。他盯着那些挂着的军服的影子,它们在昏暗的灯光下摆来摆去。他想,就在此时,上校悄悄站在他的办公室里,打开了朝北的窗子。可以肯定,在这一如此悲伤的时刻,像秋夜一样的萧瑟时刻,城堡的司令在望着北方,望着黑黢黢的山谷。
他们的运气,他们的奇遇,他们创造奇迹的时刻,会从北方的沙漠中到来,这样的时刻至少每个人应该遇上一次。为了这种模模糊糊的可能性,随着时间的飞逝,这种可能性看来越来越不确定。为了它,这里的人们在这么一个地方消磨着他们一生中最好的时光。
他们与普通生活已经格格不入,已经无法享受普通人的欢乐,已经无法忍受普普通通的命运。他们肩并肩地生活在这里,怀着同一个希望,但从来没有明讲出来,因为他们对它并不十分清楚,或者仅仅是因为,他们是军人,他们的心灵之中还有那么一点点羞耻感。
也许特隆克也是这样,这很有可能。他逐条死抠条文,机械地死搬军纪,一丝不苟地死讲责任,他在幻想着,这样做就足够了。如果有人对他说,就这样一直到死,彻底地完全一成不变,他也许会醒悟过来。他也可能会说,这不可能。某种不同的事应该会到来,某种真正值得的东西会到来。可以这样说,现在,尽管这件事已经结束,还是耐心地等待吧。
德罗戈知道,他已了解了他们的简单秘密。他松了一口气,想道,他是局外人,是个纯粹的观众。再过四个月,谢天谢地,他或许就可以永远离开这些人了。老碉堡隐隐约约的魅力可笑地化为乌有了。他这样想着。可是,这个老头为什么依然不阴不阳地盯着他?为什么德罗戈感到很想吹吹口哨,很想喝一杯,很想到野外走一走?或许是他要向自己表明他确实自由确实可以放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