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第2/3页)

他要了纸笔,还给大伙儿要了一巡酒,趁他们为他的健康干杯的当儿,他伏在吧台上,匆匆地写着。

“写了份电报,乔埃,”他说。“看吧。”

乔埃醉醺醺地带着好奇的表情瞟了一眼。可是这一看,就仿佛使他清醒过来了。他用责备的眼光瞅着对方,眼眶里淌出泪水,打脸上挂下来。

“你打算扔掉我不成,马特?”他绝望地问。

马丁点点头,把一个懒洋洋的酒客叫过来,打发他把电文送到电报局去。

“等一等,”乔埃口齿不清地嘟哝着。“让我想一下。”

他抓住了吧台,两条腿在下面哆嗦个不停,马丁把一条胳膊搂着他,扶住了他,让他思量。

“写上两个洗衣匠吧,”他陡地开口说。“拿来,我来改。”

“你干吗也不干了?”马丁问。

“跟你的理由一样。”

“我可是去航海呀。你又不会干这行!”

“对,”对方回答,“可是我会流浪,会流浪。”

马丁对他仔细打量了一会儿,然后嚷道:

“我的老天,你说得真对!当流浪汉总比当牛马强。啊,老兄,你可以好好儿做人啦。你过去一辈子就说不上做过人。”

“我有一回在医院里待过,”乔埃纠正他说。“真是舒服。生的是伤寒症——我不是跟你说过了吗?”

马丁把电文改成“两个洗衣匠”的当儿,乔埃继续往下说:

“我待在医院里,就从来不想喝酒。真怪,可不是吗?可是,只要我像奴隶般干了整整一个星期,我就不喝个烂醉不成。可曾留意到厨子们全不要命地喝酒吗?——还有面包师傅?那是干的活儿的关系。他们不喝不成。来,让我付一半电报费。”

“我跟你来掷把骰子看谁付吧,”马丁提议说。

“来吧,大家喝呀,”乔埃叫道,他们俩卡嗒卡嗒摇着骰子,掷在湿漉漉的吧台上。

星期一早晨,乔埃发狂似地期待着。他不在乎自己的头脑在发痛,对自己的活也不热心了。这个心不在焉的牧羊人目不转睛地望着窗外的阳光和树木,时间就像一大群一大群的羊似的偷偷溜掉,逃之夭夭。

“瞧这景致!”他嚷道。“这全是我的啊!不用花一个子儿。我可以躺在那些树下面,高兴的话,睡它一千年。啊,来吧,马特,咱们不干算了。多干一秒钟又有什么好处呀?那边是不用做事、逍遥自在的天地,我有张上那儿去的车票——天,它可不是来回票!”

几分钟后,乔埃把脏衣裳装上手车预备送进洗衣机,瞥见了旅馆经理的衬衫。他认得它上面的标记,心头猛的涌起一阵痛快的胆大妄为的感觉,就把它扔在地板上,用脚一阵乱踏。

“但愿你在里头才好呢,你这顽固的荷兰佬!”他嚷道。“在里头,就在我踩个正着的地方!挨这一下!还有这一下!还有这一下!真他妈的!拖住我呀,来人哪!拖住我呀!”

马丁哈哈大笑,扶他去干活。星期二晚上,那两个洗衣匠到了,于是这星期剩下的日子就被用来教会他们怎样干这刻板的活儿。乔埃坐在一旁,讲解着他那套工作法,自己可不再动手了。

“一丁点儿活都不干啦,”他扬言道。“一丁点儿活都不干啦。他们高兴的话,可以停我的生意,可是他们这么干的话,我会拔脚先走的。我再没干活的劲儿了,谢谢你的好意。俺想偷搭货车去流浪,待在树荫底下乘凉。加油干啊,你们这批奴隶!对啊。流着汗卖命吧!流着汗卖命吧!你们死了,还不是跟我一样的烂掉,那你们现在怎样生活来着,又有什么关系?——呃?跟我说呀——到头来又有什么关系?”

他们在星期六领了工钱,分道扬镳的时候到啦。

“你还是不愿意听我的话,改变一下主意,跟我一块儿去流浪吗?”乔埃无可奈何地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