匹夫有责的责(第2/2页)

在山涛和嵇绍的反面,是王裒(音póu)遥王裒的父亲王仪是司马昭的手下,三国时期,司马昭率军征讨东吴,在东关之役中吃了败仗。事后,司马昭问手下:“东关之败,谁应该负起这个责任?”王仪断然说:“这当然是元帅的责任!”司马昭大怒,马上下令处死王仪。王仪死后,其子王裒哀痛愤怒,自此一生绝不向西而坐,对于朝廷三番五次的征召,更是坚决拒绝,以示不臣司马氏之心。

顾炎武激赏王裒的这种气节。他本人也与王裒有着共同的品格。清兵席卷江南时,顾炎武的嗣母王氏绝食殉国,留下遗言告诫他勿事二姓。终顾炎武一生,虽然屡受清廷诱惑,始终未尝出仕。王裒与嵇绍的分别,在于前者知耻,后者不知耻。“博学于文,行己有耻”是顾炎武一生笃行的信条。所谓行己有耻,是说人须有羞耻之心。以什么为耻?顾炎武在《与友人论学书》一文中说:“耻之于人大矣!不耻恶衣恶食,而耻匹夫匹妇不被其泽。”用今天的话来说就是:人不应以窘迫的生活为耻,而应以自己不能对他人产生良好的影响为耻。

单看“天下兴亡,匹夫有责”这句话,或会觉得顾炎武认为人人都有保全礼义廉耻的责任——这似乎成了一种外向的要求。然而,不论是在古代还是今天,即使每个人都登高而呼“我们都应该讲求礼义廉耻”,天下风气也未必见得就此清净。综观顾氏的意思,这“匹夫有责”的根本,应是“行己有耻”,这是一种反求诸己的行为,属于对自己的内在要求,并不鼓励躁进。

也有人把这句话笼统解读为人人都有责任为天下出一分力。这更非顾炎武本意。顾炎武并不认为每个人都有能力承担起这种责任。在《生员论》一文中,他描述了明末的社会状况:读书人受朝廷的利禄吸引,汲汲于成为生员,进入体制内以保养身家;但这些人只将精力放在研习科考文章以及织结关系网上,往往治国乏术,没有能力承担起治理、保卫国家的责任;更糟糕的是,这个知识群体缺乏实学,却喜欢诟病当局,所论不切实际,导致当权者厌恶他们,于是出台更多苛刻的政策以限制他们,在这种环境下,后进的士人更是只为利禄而读书,学风因而更加空疏浮躁,成了一个恶性循环。

正是由于“耻经生之寡术”,顾炎武早早就决意不再参加科考,退而著《天下郡国利病书》。他遍阅历代史册,游历全国做实地考察,每到一个关隘,就访问当地的老兵,询问详情,借此修正或补充历代典籍的不足。顾氏是真正做到了道德、学问、文章紧密一体的,他在世时就名扬天下,其著述惠泽至今,绝非幸致。

天下兴亡,匹夫有责,责在“行己有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