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次谈话(第2/4页)

我妈几乎惊呆了,她事前一点也没想到,可她似乎在刹那间就明白了一切。她拉着我回家,让我歇着不让我干活儿,我问她医生说什么来着,我这算什么病要紧不要紧?她不答,搬了个凳子坐在我面前,她的面色是慈祥的,平平静静地问我:

“月月,你肚子里有孩子了,你能告诉妈孩子的父亲是谁吗?”

我愣了,我没想到我的身上居然还留下了潘小伟的一块血肉,我哇一声哭出来,不知是喜极而泣还是悲从中来!

我妈问:“是那个姓潘的吗?”

我承认说是。

妈问:“你是因为这事辞职的吗?”

我说是。

又问:“是因为这事和薛宇分手的吗?”

我说是,我不爱薛宇。

妈眼睛盯着我:“那你爱姓潘的吗?”

我泪如雨下,我说妈妈,妈妈,我爱他,我从没这样爱过一个人啊!

我妈沉默了一会儿,沉默了一会儿她才问:“后来他抛下你跑了,是吗?”

我摇头,“他死了。”

我妈明白了,她伸出双手抱住我,紧紧抱住我,不停地叹着,“我苦命的孩子啊,我苦命的孩子啊!”

令我惊讶也令我感动的是,我妈没有给我一声斥责,她明白我把多大的痛苦吞在肚子里一直没说!她想分担这痛苦淡化这痛苦,可眼下她又不能不马上问我:

“月月,你打算要这孩子吗?”

我没有回答。妈斟酌试探商量着说:

“月月,你刚刚找到一个合适的工作,多不容易呀,要孩子你就没法工作了。”

我流泪我没有回答,妈说:“我可以不要你养活,可你现在连自己都养活不了,更不要说养活孩子了。”

我知道妈说的是对的,是现实。而且我才二十二岁,完全没想到也没准备好这么小会有一个孩子!

但我又想我怎么能再犹豫,难道今后我还会再爱上谁吗?!还会再和谁恋爱结婚再生孩子吗?!不会的,绝不会的,我注定要和我妈一样独身到老,只不过要比她孤寡得更早。所以我咬着牙把心一横,我说:“我要这孩子,哪怕我上街讨饭,也要这个孩子!”

我失去太多了只想要一个孩子,我一无所求了总得有个寄托。我一无所爱了但总要对得起潘小伟曾经那样地爱我!

我妈不再说什么,第二天她去买了两张硬座火车票,带着我离开了北京,回到东北,回到我们的老家密山县。那儿还有我家的一间旧房,和我父母的几个故人。

在我上大学离开老家时,我曾告别了那里的一切,我没想到这么快就落魄归乡。那些熟脸的同学、朋友和邻居们看见这个当年闹过一阵风流传说的漂亮的女学生一无所有地回来了,挺着不清不白的肚子,招摇过市。也许只有我自己,才不觉得羞耻。

几个月后,在密山县一个再简陋不过的肮脏的小医院里,我生下了我的儿子。医院里不能住,分娩的当天我母亲就扶着我回到家里。我的儿子从一降生便自知生不逢时,所以极为克制极为忧郁,从不无所顾忌地哭喊。那时候只有我妈守着我们母子,我们度过了一段非常困苦无助的日子。

我给儿子起名叫吕念伟。他和潘小伟一样漂亮。他们父子俩确实太像了,这使我感到莫大的欣慰。

坐月子的时候营养跟不上,身体恢复得一直很慢。都说女人坐月子会发胖,可我从来没胖起来过。大概有三个月我没找工作,一时也找不到合适我身体的工作。虽然有不少当地开公司的大款凑上来帮忙,请我去当秘书当助理并表示绝不会累着我,可他们太热情太无私了我看着害怕,因此不识抬举一一谢绝。那时候我妈又回到小学去当教书匠了,有点收入,我也被我们那儿两个厂子请去拍照片做产品广告,一次三百,一次五百,挣了八百块钱。我想这些钱给我儿子买瓶奶粉买块尿布也够了,犯不着再找个火坑自己往里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