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Appointment(第2/4页)
那天晚上,Yuan太太跟Han两个人关在房间里谈了很久,直到深夜他睡熟了才出来。
“Han说,他就是那多出来的一个人。”Yuan太太没头没脑地说了这么一句。
Yuan先生不明白,她就慢慢地解释给他听,他们住的这个镇面积二十五英亩,人口九万一千两百九十一人。这些数字都清清楚楚地写在社区中心免费赠送的小册子上面,Han看到了,总是想,他就是多出来的那一个人。
这句话让Yuan先生觉得很难过,第一次意识到在这里Han是多么孤单,他不知道该怎么办,只能带Han去见社区中心的心理医生。
那间诊室面积不大,布置得很简单,一套办公桌椅,一张长沙发,一列铁皮文件柜,窗上挂着百叶帘,颜色就是那种医院里最常见的蓝。
医生问Han要吃什么,话说得很慢,也很清楚。他没回答,就是摇了摇头。医生便给他倒了杯水,示意他在沙发上坐下,自己拉过办公桌前的椅子坐在他对面,故作轻松地问:“你玩什么运动吗?棒球?篮球?”
Han听懂了,却还是愣了一下,一秒钟之后才回答:“我跳舞。”
时间过去那么久,当时具体谈些什么,Yuan先生都已经淡忘,只有这个问题始终记得清清楚楚,甚至于医生说话的语调,脸上的神情,包括Han的答案,都不曾忘记过。那句“我跳舞”用的是最简单的句式,不用考虑人称、时态,没有“s”、“ed”,或者“ing”。可能就是这样,暗示着他注定了一辈子都要干这件事。
从心理医生那里回来之后,Yuan夫妇在一起商量了很久,最后还是Yuan太太想起来,Han在上海的时候曾经上过几节舞蹈课。
Yuan先生觉得这挺荒唐的,在他心里,男孩子学跳舞是件总也理解不了的怪事情。他无奈地笑着说:“也不知道我妈怎么想起来让他学这个的?”
“邻居家那个小女孩在学芭蕾的。”Yuan太太回忆道,“Han去看她跳舞,舞蹈班的老师觉得他身体条件很好,问他愿不愿意学,他说愿意,就跟着上了几堂课。那个班里只有他一个男孩子,为这事他还被同学笑话过。”
这么一说,Yuan先生也想起来了。去年年末,Han的奶奶生病住院,两个礼拜之后去世,他们回国办完丧事,便开始给Han办去美国的签证。
办完退学手续,从学校回来的路上,Han有些心事重重,怎么都高兴不起来。Yuan先生以为他是因为要换新环境有些害怕,就跟他解释,这不过就是搬个家,换所新学校,他年纪小,很快就能适应的,以后爸爸妈妈总是在身边,还有Russell可以陪他玩儿,再也不会孤单了。
Han踢着地上几片落叶,沉默了很久,突然问:“到了那里,我还能学跳舞吗?”
在Yuan先生看来,小男孩应该打篮球、棒球,要是他喜欢,跟妈妈学大提琴也不错,当然最要紧的还是好好读书,学英语、数学、世界历史等等,得全A,拿奖学金进大学,然后,至于想当医生、律师,还是银行家,就看他的兴趣了。
Han还是不说话,低着头走路。
“你想跳舞吗?”Yuan先生终于问。
Han点点头,回答:“我跟雯雯说好的,她会一直学下去,我也不能放弃。”
雯雯就是那个邻居家的小姑娘,Yuan先生觉得这小孩子间的约定挺有趣,但也没太在意,敷衍着答应了,向Han保证他在上海能干的事,到了美国一样也不会少。
Yuan太太为这件事很自责,第二天吃晚饭的时候,就郑重其事地向Han道歉,说离开上海之前答应他的事情一直没能兑现,许诺马上就会找一所舞蹈学校带他去报名。Han抬头看看妈妈,愣了一会儿,难得露了一回笑脸。
夫妇俩很快就开始找合适的学校,但Han和Russell读书的那所公立小学是没有这种课程的,附近也没有,最近的一所学校离他们家也有一个小时的车程。Yuan先生觉得太远了,他自己肯定没有这个时间接送,Yuan太太也是有工作的人,又要照顾两个十岁上下的小男孩,已经忙得焦头烂额了。再说心理医生只是建议让Han参加些课外活动,最好是不用太多语言沟通的体育活动,先跟人相处起来,慢慢地适应,也不一定就要学跳舞,一定有其他折中的办法,先念好书比较要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