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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 Winter is Blue(第2/4页)

她妈妈费了许多口舌劝她,爸爸对她喊叫:“你应该放下那个人了!”

她便也喊叫着回答,突然记起一些不知从哪里听来的大道理,“他只是病了!如果他摔断了腿,瘸了,或是瘫了,如果他得了癌症,我是不是也应该坐视不管?!”

一时间她觉得自己又回到了十三四岁时的逆反期,热衷于跟父母对着干,把写着“I thought what I'd do was, I'd pretend I was one of those deaf-mutes”的笑脸logo贴在卧室墙壁上(典故出自《麦田里的守望者》,意为“我认为自己应当伪装成一个聋子、瞎子和哑巴”)。那是种很奇妙的感觉,亲身体会过的人才懂得,只有那些能让你痛到极致的东西,才能带来极致的快乐。

Esther还记得那个下雨的冬日,她去求Han的主治医生,甚至企图贿赂护士和警卫,终于在医生办公室外的走廊里找到他。

她拿出一种殉道者般的态度对他说:“你没有退路,我也没有退路,没人可以这样放弃自己!”

Han停下脚步,背靠在墙壁上看了她片刻,然后开口问道:“你知道那个时候我为什么会答应陪你去毕业舞会吗?”

Esther有些茫然,不知道他为什么会突然提起过去的事情。

“利他灵〔3〕,SAT〔4〕考试之前总会有人需要。”他笑了一下,自问自答,“为了卖掉手上的药,赚些零花钱,你们学校的人都很有钱。”

许多年之后,Esther仍旧清楚地记得他的话在她身上引起的钝感的疼痛,她不确定自己是不是哭了,也不知道应该做何反应。“谢谢你终于告诉我。”她记得自己这样回答。

傍晚时分,气温骤降,雨滴在云层深处凝结,变成雪花缓缓落下,在汽车风挡玻璃的四周渐渐堆出繁复美丽的图案。Esther开着她的黑色旅行车驶出医院的车道,她看不清前面的路,因为风雪,也因为眼泪。她把车泊在路边,松开安全带,趴在方向盘上哭了很久,那是个很适合哭泣的地方,放眼望去是一成不变的荒芜的景色,几乎没有行人,很久才有一两辆过路的车子,不减速,疾驰而过。

那天夜里,她回到家,躲在浴室里,背靠着浴缸坐在地上,把淋浴花洒开到最大,用水声掩盖抽泣的声音,又花了很长时间,删掉手机里Han的号码,以及一切与他有关的联系人,然后,用整个冬天来消化这件事——都结束了,他们之间不会再有更多的瓜葛。

圣诞节来了又过去了,紧接着便是新年,一月的寒潮之后,春天来临,才一转眼就是六月了。Esther写完论文,离开学校,开始在麦迪逊大街上一家著名的画廊里工作。她逐渐放下那些心事,重新找了房子,搬家,上班,继续她的照相机收藏,跟朋友们出去疯,和新认识的男孩子约会,她尽情地活,开心地笑,却始终没能再遇到一个无须做什么便能让她紧张得无法思考以至于口吃的人,同时,也没什么事让她又哭又笑,失落了自我。一切平静如常,没有芭蕾,没有医院,没有医生,没有药,没有大起,也没有大落。

只可惜这种轻松无忧的日子没能持续很久,七月末,她去海滨度假,回父母家收拾行李的时候,在一个旧包里翻到一本去年的效率手册,皮质封面背后夹着几张名片,其中的一张写着一个她曾经很熟悉的名字,Harris医生,银山医院。她看着那张名片发呆,妈妈在楼下叫她,她没有应声,脑子里一片空白,拿起电话走到窗前,拨了名片上那个电话号码。

接电话的是Harris的秘书,辗转了很久才告诉她,Han Yuan一个月以前出院了,病历转给了一个曼哈顿的心理医生,他本人应该已经回到纽约了。

之后的整个假期,Esther都魂不守舍,她知道这岛屿有多小,他们随时都可能遇到,却想不到会以什么样的方式重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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