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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番话大有禅意,令胡容筝听得痴了,她低头回味片刻,又问道:“好,你再为我算一算,为什么刚才你说我不得善终?”
杜神相又摇了摇头,忽的睁目问道:“陛下,陛下为什么不问问北方的年景收成、军事和官员,陛下为什么不问问大魏的国运?”
“这些,也是你一个小小相士可以知道的吗?”胡容筝疑惑了。
杜神相长叹一声,伸出自己的手来,指头上,有着长期书写留下的厚茧,看来,竟是一个在窗下饱读过诗书的名士:“学成文武艺,却无法货卖帝王家……梁帝萧衍,一心向佛,对民生民计毫无兴趣,我家祖孙三代读书,都无法入仕,只能靠卖相糊口。久闻北朝胡太后重贤爱能,谁知今天机缘巧合,相遇之下,陛下却满面于思,溺于私情不能自拔……唉,闻名不如见面,看来我杜家神相的招牌,依旧得年年岁岁地扛下去!”
他伸手摘了招牌,扛在肩头,往昏暗的深巷里大步走去,半旧的黄色招牌,随风飘摇,落寞得令人同情。
“站住!”他的一番话,令头脑昏沉的胡容筝陡然清醒,她冷声喝道,“那相士,你倒说说看,除了算命打卦之外,你还有些什么才能?”
杜神相将招牌往地下一掼,大笑道:“我虽非治国安邦之大才,却也如曾子,有治五百里之能,陛下,若肯用我为州县官,我当还陛下一个路不拾遗、农商兴盛的州县。”
胡容筝嘲讽地笑道:“似你这般的州县官,我北朝地面,要选多少有多少!”
杜神相抗声而道:“陛下错了,陛下,似我这般名士逸才,若治州县,除了劝农桑、兴冶铁铸造、工商百业外,还要大建义学,令全州百姓都能粗通文字、稍知礼仪,将北朝州县建成北国文邦!唯有如此,才能培养更多的豪杰之士、秀才、孝廉。陛下若能选用如我者十人,则素来号称蛮夷之地的北魏,可兴盛为礼仪之邦。再以北朝的百年国力,一统九州,有何难哉!”
昏沉沉的暮色中,胡容筝被他的这番话说得热血沸腾,她将双拳一击,笑道:“说得好!朕要看一看你的才能,明天,你就跟朕回洛阳去,先治一县,再治一州,给你十年时间,给朕干个样子出来!”
那杜神相大喜过望,伏地高呼万岁。
“噤声!”胡容筝在空无人烟的古林牡丹下喝道,“你一言提醒了朕,朕明日还要往南朝的东南各府巡游,顺便搜罗逸才,为我所用!”
距离中午那个凄凉阴暗的时刻,似乎已经很久很久了,胡容筝觉得,中午发生的事情,大约与自己并没有关系,否则,为什么此刻心中涌动的是一种豪情,而不是那种抵死的缠绵和痛楚呢?
为情所困的女人,是多么贫瘠可怜。而自己,幸而还有别的寄托。
夜色中,建康城忽然响起了钟声。
建康虽然不像洛阳城有一千多座寺院,但围绕着皇宫建有同泰寺、景明寺等许多大刹,每一座大庙都可以与胡容筝的崇训宫永宁寺相比,清平的钟声缓慢而有节奏地撞击着,令胡容筝渐渐变得平静。
钟声中,杜神相惊讶地看见,这个本来十分傲慢而冷淡的女人,忽然神情转得柔和,双手合什,口中默默诵经。
她是在思念着刚刚剃度的杨白花呢?还是在哀悼着自己永远失去的情爱?
有谁知道,即使贵为天子,也终究逃不过那样深重的烦恼和劫难,也许,天生亿兆人,每一个人都有他命中的魔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