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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恪不再理会高皇后,他闭上眼睛,进入了一个云缭雾绕般的世界,那里,有他的父皇,有他的母后,有他的废太子哥哥,还有他曾经的于皇后和那几个幼年夭折的孩儿……

夜晚,式乾殿门外,到处是一片喧哗之声。

暖阁的锦帘被掀了起来,里面的场景一览无遗。几个太医呆呆站在床边,手足无措,曹贵人身穿素色绸面棉袍,正在亲侍汤药,高皇后则一脸杀气,站在高大的殿门前,身后站着一排带刀侍卫。

元怿和几个宗室亲王正在阶下恳求道:“皇后,臣等都是皇上的亲人,手足情深,就让臣等去见皇上一面吧……”

高皇后那张曾经美如观音的脸上,现出的是冷漠和不屑:“清河王,皇上还没有宾天,你们似乎不必急着要领遗命吧?皇上早已内定了高肇和高猛为顾命大臣,辅佐幼主,你们不必再争了!就让皇上安安静静地瞑目吧!”

元怿和一个老王元雍都愕然万分,还未及开口,只听背后一声冷笑:“高皇后,皇上已经不豫,还不能让太子见上父皇一面吗?”

来的是太子少傅崔光和领军将军于忠、中常侍刘腾等一干人,他们簇拥着一个满脸惶然的六岁孩子,正大步沿着式乾殿的回廊走来,廊下,脚步声震动如雷霆。

高皇后身边的高官王詹事挺身而出,喝道:“见不见面,即不即位,要先问明了皇后的意思!你们这些外臣敢擅行大事吗?”

崔光和于忠都还未及答话,只听一个女人朗声说道:“儿子去见病危的父亲,是人情,太子即位为皇帝,是国体。人情与国体,无人可以阻拦,皇后,你说对不对?”

在众人的目光中,一个穿着水青色绫面长裙的女人,满面哀容,双目通红,缓步走上了式乾殿的台阶:“王詹事,请你让开。皇上临终,他的兄弟,他的太子,他的嫔妃,都应该守候在床前……难道,你想让皇上孤零零地离开人间?”

王詹事犹豫着,看了一眼高皇后,却见她双眉竖起,眼睛里射出无比厌憎的神色,将负着的手向下重重一挥,断然吩咐道:“说得好!你们都进去,胡左昭仪,独独你不许进去,皇上说过的,他这一辈子,永远不想见你的面!”

片刻沉默后,胡容筝扭过了脸,黯然道:“好,我就守在这殿前……”

她的素色长裙被北风吹动,鼓荡如旗,她的发髻也被长风打散了,此刻站在阶上的,是一个形容憔悴哀凄的妇人,令所有人为之感伤。

沉默中,胡容筝的眼角忽然扫见了那个有些瘦小的穿着一身青色绸面狸毛长袍的幼童,呵,那就是她的儿子元诩吗?自他生下来六年了,她才第一次看见他……他竟是这样少年老成、面无表情,和他的父亲元恪一模一样。

一干亲王和大臣拥着六岁的太子元诩,低着头,鱼贯走上式乾殿那高高的汉白玉台阶,恰在这时,暖阁里面爆发出曹贵人撕心裂肺的哭喊声。

冬夜阴沉的天空下,迅速响起了千寺钟罄合鸣的凄凉声音,一直传到了白雪覆盖的洛阳城外,传到了山色苍翠的邙山脚下,传出了很远、很远……

这个夜晚,的确不同寻常。

当明天太阳升起来时,君临北国的,将是新的大魏天子、六岁的元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