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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希望终有一天,苏丹会和我一起成功地忘怀他,我也想积存更多的钱,所以也许我会耐心地忍受这些折磨。因为,我已经逐渐习惯了伴随着暧昧不清而来的恐惧。但他无情地打开又关上了我的心灵之窗,仿佛在一处我们骑马追兔子时迷失了方向的森林里随意闲逛似的。而且,现在他还公然在每个人面前都这么做,他身边再度聚集了一群阿谀奉承之辈。我感到害怕,我想就要开始肃清异己的行动了,我们的财产就要全部被没收了,而且我察觉到灾难即将到来了。就在苏丹要我说说威尼斯的桥梁,要我说说他童年吃早餐时的桌布花边,要我说说他因拒绝改信伊斯兰教即将被砍头前心中想起的那个面朝后花园的窗景,要我像是自己的亲身经历般把这些故事写成一本书时,我决定尽快逃离伊斯坦布尔。

我们搬到了盖布泽的另一栋房子,以便忘记他。刚开始,我担心皇宫会来人抓我回去,但没有人来找我,收入也不受影响。要么是他们把我忘了,要么就是苏丹正悄悄监视着我。我不再想这件事,开始了自己要做的事情。我盖了这栋房子,并依内心的冲动,设计布置了我想要的后花园。我看书打发时间,写故事自娱,同时听听那些得知我做过星相家而前来咨询的访客的话。我这么做是为了乐趣,而不是为了金钱。我或许就在这段时间才更加认识了自己从小居住的国家:我会先要来访的跛子、因丧子或兄弟而迷惑的人、久病缠身者、女儿迟迟不嫁的父亲、一直未能长高的人、嫉妒的丈夫、瞎子、水手及无可奈何的恋人们,仔细道出他们的人生故事,然后才把他们的未来讲给他们听。到了晚上,我把听到的一切写在记事本上,作为日后写作的材料,就像我为这本书所做的一样。

也是在这些日子里,我认识了那个将深切的哀思带进我屋子里的老人。他应该年长我十到十五岁,名叫艾夫利亚,一见到他脸上流露出来的哀伤,我便断定他的苦恼就是寂寞,但是他没有这么说。他说他整个人生都用在了到处游走以及即将完成的十册旅游书上;他说死之前,他打算前往最接近真主的地方,他要去麦加和麦地那,并且写下关于这两个地方的事;但是,他对自己的著作有所缺漏困扰不已,他想让读者知道意大利的喷泉及桥梁,这些事物的美丽他已耳闻多时。伊斯坦布尔流传的关于我的传闻使他决定来拜访我,不知我可不可以告诉他这些事物?当我说自己从未去过意大利时,他表示他和其他人一样明白这一点,不过听说我曾有一名来自那里的奴隶,他对我描述过一切,如果我也能将这些事告诉他,他也会对我说一些有趣好玩的奇闻轶事作为回报——编造与聆听有趣的故事,难道不是人生最愉快的事情吗?他扭扭捏捏地从箱子里拿出了一张地图,这是我见过的最糟的意大利地图,我决定告诉他他想要知道的事。

他伸出孩子般的胖手,指着地图上的一个城市,一个音节一个音节地念出名字后,仔细写下了我所描述的幻想。而且,他还想听听每个城市的奇特故事。就这样,由北向南,在十三个城市的十三个夜晚中我们走过了这个我人生中第一次见到的国家。整个一上午做完这件事后,他从西西里搭船回到了伊斯坦布尔。他很满意我所讲述的内容,决定回报我以同样的喜悦。他给我讲述了消失在亚克(以色列西北部港市,十字军东征时的战场)空中的魔术师、产下大象的科尼亚妇女、尼罗河畔的蓝翼牛、粉红猫、维也纳的钟楼,并微笑着露出了他在那里安的门牙,还讲述了亚速海沿岸会说话的山洞、美洲的红蚂蚁。不知为何,这些故事激起了一种奇怪的忧伤,让我潸然欲泣。落日的红晖映满了我的房间。当艾夫利亚问我是否知道一些像这样的惊人故事时,我想要他大吃一惊,便邀请他和仆人当晚留宿——我有一个他会喜欢的故事,一个关于两个男人交换人生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