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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几个小时,我看着他慢慢理出头绪。他写下一些自责的东西,之后,不给我看就直接撕掉。每一次都让他丧失更多的自信和自尊心,但随后他又重新开始,希望找回自己失去的东西。本来他要把那些自白拿给我看,但到了傍晚,对那些迫切想要看到的内容,我还是没见到半个字。他都撕毁扔掉了,精力也耗尽了。当他大吼大叫地辱骂我,说这是个令人作呕的异端游戏时,他的自信心已降到了最低点。我甚至厚着脸皮回答说,他不要这么伤心,对于自己的变坏会习惯的。或许因为无法忍受我的目光,他起身出了门。深夜他才回来,从渗透在他身上的香水味,我知道,正如我所猜测的那样,他去和那些下贱的女人睡觉了。

隔天下午,为了激发霍加继续写下去,我对他说,他当然够坚强,不会从这种无伤大雅的游戏中受到伤害。况且,我们做这件事是要学得一些东西,而非只是打发时间,最后他会了解到他称为笨蛋的人为何是那个样子。我们两人之间可以真正地互相了解,这不是一件很吸引人的事吗?我提出,人会像喜欢噩梦一样迷恋一个自己对其了如指掌的人。

他对这些话就像对宫中侏儒的谄媚言词一样漫不经心。因此,促使他再次坐在桌边的不是我的言语,而是阳光带来的安全感。那天晚上当他自桌边起身时,对自己的信心比前一天更少了。看到那晚他再次出门去找妓女寻欢,我怜悯起他来了。

就这样,每天早上他都会坐在桌边,相信自己可以超脱出当天即将写下的邪恶,而且希望能重新取得前一天失去的东西。但是每到晚上,他都在这张桌子上丧失更多残余的自信。现在既然发现了自己的卑劣,他就无法再鄙视我了。我想自己终于找到了平等的感觉,而以前,刚开始和他一起共度的那些日子里的那种平等的感觉却是一种错觉。这让我非常开心。我在场,他会感到不安,所以他表示我不必再跟他一起坐在桌边。这也是个好现象,但经过多年的情绪积聚,我的怒气现在已难以控制。我想报复,企图攻击。和他一样,我也失去了平静。我觉得,如果可以让霍加多怀疑自己一点,如果能看到一些他小心不让我看到的自白,并且巧妙地让他出丑,那么这屋里的奴隶及罪人会是他,而不是我。无论如何,这些都已经有了征兆:我感觉到他想要确定我是否在嘲笑他。像那些没有自信的弱者一样,他开始等待我的认同。现在对于日常琐事,他也更多地开始询问我的意见:他的服装合适吗?他对某人的回答是否正确?我喜欢他的笔迹吗?我在想什么?不想让他彻底绝望到放弃这个游戏,有时我贬低自己,以便振奋他的士气。他会对我投以“你这家伙!”的眼神,但不再用拳头打我了。我相信,这是因为他认为自己也活该挨一顿毒打。

我对那些让他感到如此自我嫌恶的自白极度好奇。但既然习惯了把他当成劣等人——即使只是私下这么想——我认为那些自白必定是一些微不足道与琐碎的坏事。现在,当我为了给自己的过去赋予一些真实性而想要仔细想像出一两篇这些从未看到的自白时,不知为何,就是无法找出霍加可能会犯下哪些过失——那些会破坏我的故事和我想像出来的人生的一致性的过失。但是,我猜想,像置身于我这样处境的人,是会再次找回自信的。我肯定说过,我让霍加在不知不觉中有所发现,尽管不是很明确,但也使他找出他自己以及像他那样的人的缺点;我大概也想过,离我和他及其他人算账的日子已经不远了;我可以证明他们有多么的邪恶,借此来摧毁他们。我相信阅读我的故事的人,现在已经明白了,霍加从我身上学到了东西,而我应该从霍加身上学到了同样多的东西!或许,我现在这么想,是因为我们年纪增长时会寻求对称,而在小说当中会寻求更多的对称。我必定已因多年来累积起来的憎恨而失去了控制。在让霍加彻底地贬低自己之后,我会让他接受我的优越,或至少让他同意我独立,然后厚颜无耻地要回我的自由书。我梦想着他会不带任何牢骚地还我自由,并想着回国后如何写出自己的冒险经历以及关于土耳其人的书。对我来说,我是多么容易不自量力呀!一天早上,他告诉了我一个消息,而这个消息突然改变了这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