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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他没有过分地看重这次挫折。要了解地球及星星转动的人当然不是他们,他们现在也没有必要了解这些事。应该了解的人,是即将度过青春期的那位,而且或许我们不在的这段时间里,他还找过我们,而我们为了收割季节过后可以从这里拿到那么三五个库鲁士,却错过了机会。于是我们安顿好一切,雇佣了那些伶俐年轻人中看起来最聪明的一位当管家,然后返回了伊斯坦布尔。
接下来三年是我们过得最糟的日子。每一天、每一个月都没有两样,每一季都重复着我们曾度过的令人厌烦、焦躁的季节,就好像我们痛苦而绝望地看着同样的事再度发生,白费力气地等待着我们无以名状的挫折。他偶尔仍被召唤入宫,宫里指望他提供不涉及敏感问题的解析;每周四下午,仍然和清真寺计时室科学领域的友人聚会;每天上午仍去看看学生,偶尔还给些处罚,只是不像以前那么有规律了;仍然拒绝那些偶尔来提亲的人,只是不像以前那么坚决;仍然强迫自己听着自己说过不再喜欢的音乐,以便与女人厮混;有时仍然像是对他所谓的笨蛋感到厌烦得要死;仍然会把自己关在房里,躺在铺好的床上,气恼地翻翻堆在四周的手稿和书籍,然后好几个小时盯着天花板,等待着。
令他感到更加不痛快的是,他从清真寺计时室友人那里得知了柯普鲁吕帕夏的胜利。当他告诉我舰队击溃了威尼斯人,或是收复了波兹加岛和利姆尼、制伏了叛党阿巴札•哈桑帕夏等消息时,都会加上一句说,这不过是他们最后一次短暂的成功,是跛子最后的挣扎,很快就会陷入愚笨与无能为力的泥沼。他像是在等待某种灾难,以改变这些不断重复、令我们更加精疲力竭的单调日子。更糟的是,由于不再有耐心和信心专注在他执拗地称为“科学”的事物上,他难以转移对这些日子的注意力。他无法对一个新想法保持超过一星期的热情,很快就会想起那些笨蛋而忘了一切。难道迄今为止在他们身上花费的心思还不够吗?值得为他们费脑子吗?值得这么生气吗?而且,或许因为他才刚学会让自己不要成为他们,所以无法鼓起仔细研究科学的力量与欲望。但不管怎么说,他都已开始相信自己和他们不是一类人。
第一个刺激直接来源于他内心的烦躁,这对于我来说则标志着光明的未来。由于至今仍无法专注在任何课题上,那些日子里他完全就像是一个不会自己玩耍的自私愚笨的孩子,在屋里从一个房间游走到另一个房间,不断地上楼又下楼,茫然地看着窗外。木造房屋的地板在这种无止境的、令人发疯的来回游荡之中,发出抗议的呻吟与吱嘎声。当他经过我身旁时,我知道他希望我说出一些笑话、新奇的想法或鼓励的言语。尽管我很胆怯,但我对他的怒气和憎恨却丝毫没有减弱,因此没有说出他所期待的话。即使他放弃自尊,谦卑地用一些亲切字眼迎合我的倔强,我也不说出他渴望听到的话。当我听到他从宫中得到的好消息,或是他的一些新的想法——如果他能按照这些想法坚持下去,结果便值得一提——我不是假装没听见,就是找出他话中最乏味的一面,浇熄他的热情。我喜欢看着他在自己心灵的空洞状态和绝望中兀自挣扎的样子。
但后来,即使是在这种非常空虚的情况下,他也还找到了打发时间的新想法。或许是因为终于能够独处,也或许是因为他那无法专注于任何事情的心思没能逃出这种急躁情绪。这个时候,我给了他一个答复,因为我想鼓励他,他想到的事情也引起了我的兴趣。我想,或许这个时候,他会在乎我。一天晚上,霍加吱嘎吱嘎逛进了我的房间,仿佛在问日常生活中最重要的问题般说:“为什么我是现在这样的我?”我想鼓励他,因而就给了他答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