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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阵子,我觉得他的心思只放在模糊的武器设想上。我告诉自己,他在干着,却并没有什么进展,因为如果有进展,我确信他会与我分享,哪怕是借此来令我相形见绌。他会告诉我他的设计,听听我的看法。每隔两三周,我们会去阿克萨拉依的妓院听音乐并和女人厮混。一天晚上,在我们从那里回家的路上,霍加说他打算工作到天亮,然后问我有关女人的事——这是我们从未谈及过的话题——接着又突然说:“我在想……”然而这时,我们进了家门,他随即把自己关在房里,没有说在想些什么。他留下我与书本独处,但我现在连翻都不想翻这些书,只是想着他的事,想着不管他有什么样的计划或想法,我确信都不会有进展;想着他把自己关在房里,坐在还没有完全适应的桌子旁,瞪着眼前空白的纸页,一事无成地坐上几个小时,既羞愧又气愤……

子夜过后好一会儿,他从房里出来,像是一个无法解决一些小问题、需要协助的困窘学生。他腼腆地把我叫到他的桌子旁边。“帮帮我,”他突然说道,“让我们一起思考,我自己没法有任何进展。”我沉默了一会儿,以为这件事和女人有关。看到我茫然的样子,他严肃地说:“我在想那些笨蛋。他们为什么这么蠢?”接着,仿佛知道我会怎么回答,他又说,“好吧,就算他们不笨,但他们的脑袋里少了点东西。”我没问“他们”是谁。“他们的脑袋里难道没有储存这种知识的地方吗?”他说,一边环顾四周,像在找寻什么字眼,“他们的头脑里应该有个小隔间,就像这个柜子的抽屉,一个可以放置各种东西的地方,但看来他们并没有这样的空间。你明白吗?”我想让自己相信自己懂得了一二,但却不是很成功。我们保持沉默,面对面坐了很长一段时间。“到底谁能够明白,一个人为何会是这样或是那样呢?”他终于说道,“嗨,如果你是真正的医生,可以来教我就好了。”他继续说着,“教我有关我们的身体,以及身体与头脑的内部。”他似乎有点难为情。我认为,为了避免吓坏我,他试图以一种佯装的幽默气氛宣示说,他不打算放弃,会一直坚持到最后。这不只因为他对可能发生的事感到好奇,也由于没有其他事可做。我什么都不懂,但想到他要从我身上学习这一切,就觉得很开心。

后来,他经常重复那时说的话,仿佛我们两人都了解那些话的意思。但尽管装做很有决心,他却仍有那种爱做白日梦的学生问问题时的态度。每当他说会坚持到最后,我就觉得自己看见了一个不幸的恋人,在哀戚且愤怒地抱怨,这一切怎么会发生在自己身上。那段日子里,他非常频繁地说着那句话。得知禁卫军正在策划叛乱时,他会这样说;告诉我初级学校的学生对天使的兴趣大过星辰后,也会这么说;还有,又花了一大笔钱购买了一份手稿,却连一半都没看完便愤怒地扔到一旁之后;离开现在只是出于习惯而来往的清真寺计时室友人之后;洗完不够热的澡,身体着凉之后;喜爱的书籍散放在花纹床罩上,伸展四肢躺在床上之后;听到清真寺庭院中做着净礼的人们愚蠢的对话之后;得知舰队败给威尼斯人之后;耐心听完前来拜访的邻居说,他已经年纪不小,应该结婚之后,他都会复述这句话:他会坚持到最后。

现在我不禁好奇,凡是看完我所写的这些东西,或者耐心观察我加以想像并能够叙述出来的一切的人当中,有哪个会说,霍加并没有遵守他的诺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