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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我感受到他看着我的目光时,我感到更加不自在,因为他并未察觉我们的相像。我曾几度认为,他其实发现了,只是假装没有,就好像他正在玩弄我,正在我身上从事一个小小的实验,获取我不明白的一些讯息。因为开始几天,他总是那样端详着我,仿佛在学些什么,而他学得愈多,就愈好奇。但是,他似乎有点犹豫是否要采取下一步行动,进一步深究这种奇怪的知识。就是这种悬而未决让我感到压迫,使这栋房子如此令人窒息!确实,我从他的迟疑中得到些许信心,但是这并未让我安心。有一次我们讨论实验时,还有一次他问我为何仍未改信伊斯兰教时,我发觉他正悄悄地试着把我引进某种争论之中,所以我忍住了。他察觉到了我的压抑,我知道他因此看不起我,这种想法让我生气。那段日子,我们两个达成一致的问题可能就是:我们互相轻视。我克制住自己,心想如果我们能毫无意外地成功交出烟火表演,他们或许会准许我返乡。
一天晚上,一支烟火成功飞升到不寻常的高度。受到鼓舞,霍加说,有一天他会制造出可以飞到像月亮那么高的烟火,惟一的问题是找出适当的火药比例,并且铸造出能容纳这个混合物的匣子。我说,月亮可是非常远。他却打断我说,他和我一样清楚这件事,但它不也是离地球最近的星球吗?当我承认他说的没错时,他并没有如我预期的那样放松心情,反倒变得更加激动,只是没再说什么。
两天后的午夜,他重提这个问题:我怎么能这么确定月亮是最近的星球?或许,我们都被某种视力的错觉给欺骗了。那是我第一次和他谈及我学过的天文学,并且简单地向他解释托勒密的宇宙志原理。我发现他很感兴趣地听着,却不愿说出任何可能显现好奇心的话。我谈完不久,他说,他对巴特拉姆尤斯也略有所知,只是那并未改变他认为可能有一个星球比月球还近的想法。直到凌晨,他都在谈着这样一个星球,仿佛已取得其存在的证据。
第二天,他把一份翻译得很糟糕的手稿塞到我的手里。尽管我的土耳其语不好,但还是能看明白。我认为它并不是《天文学大成》一书的内容摘要,而是根据该内容摘要改写成的。只有星球的阿拉伯名字引起了我的兴趣,但我当时实在没有心情为此感到兴奋。见我反应冷淡,而且很快把书放到了一旁,霍加觉得很生气。他为这本书花了七枚金币,他说我惟一该做的就是抛却我的自大,翻开书埋首研读。我像个听话的学生,再度打开这本书,耐心翻阅了起来。这时我看到一幅简略的图表。图中的星球是粗糙绘制的球体,依照与地球的关系来安排位置。虽然球体的位置正确,绘制者对众星球的顺序却一无所知。接着,我注意到月球与地球之间的一颗小星球。略微仔细审视,从颇为清晰的墨汁可以看出,它是后来才加进手稿的。看完整份手稿后,我把它还给了霍加。他告诉我,他会找到这颗星球的,神情一点都不像是在开玩笑。我一言不发。随即产生了沉默,这种沉默让他和我都感到烦躁。由于我们再也没能制造出高飞到足以引出天文学对话的另一支烟火,也就没有再重提这个话题。我们小小的成功仍只是一个巧合,对于它的神秘,我们没能作出解答。
但是,就火焰的炽烈与明亮程度来说,我们取得了非常好的效果,而且也明白了这项成功的秘诀。霍加在伊斯坦布尔众药草店中逐一搜寻,在其中的一家找到了一种连店家也不知道名字的药粉。我们认为这种可以产生超高亮度的微黄粉末,是硫磺与硫酸铜的混合物。后来,我们把各种可能增强亮度的物质,与这种粉末混合,却顶多得出一种咖啡色调的棕色,以及几乎无法区分的淡绿色。根据霍加的说法,这样就已经非常好了,已经是伊斯坦布尔前所末见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