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土耳其水手登上我们的船时,我把书放进行李箱,走了出去。船上爆发了大混乱。他们把所有人都赶到了甲板上,将大家剥得精光。我心中一度闪过趁乱跳船的念头,但又猜想,他们可能会在我身后射箭,或是抓我回来立刻处死,况且我也不知道我们离陆地还有多远。起初没人找我麻烦。穆斯林奴隶解开了锁链,欣喜呼喊,一群人立刻对曾鞭打他们的人展开报复。他们很快就在舱房找到了我,冲进来把我的财物抢了个精光,翻找行李箱搜寻黄金。当他们拿走一些书和我所有的衣服,而我苦恼地翻着遗下的几本书时,有人抓住了我,将我带到一名船长面前。
我后来得知,这位待我不错的船长,是改变了宗教信仰的热那亚人。他问我是做什么的。为了避免被抓去划桨,我马上声称自己具有天文学和夜间航行的知识,但没什么效果。接着,凭着他们没拿走的解剖书,我宣称自己是医生。当他们带来一名断了手臂的男子时,我说自己不是外科医生。这让他们大为不快,正当他们要把我送去划桨时,船长看到了我的书,问我是否懂得化验尿和号脉。我告诉他们我懂,因此我既避免了去划桨,也拯救了我的一两本书。
但这项特权让我付出了沉重的代价。其他被带去划船的基督徒,马上恨我入骨。如果可以的话,夜里他们会在囚禁我们的牢房杀掉我,但他们不敢,因为我非常迅速地和土耳其人建立了关系。而我们懦弱的船长遭到了火刑处死。那些曾鞭打奴隶的水手,则被割下耳鼻,放上木筏任其漂流,作为一种警告。我用常识而非解剖学知识治疗的几名土耳其人,在他们的伤自行复元之后,大家都相信了我是医生。即使那些因嫉妒心而告诉土耳其人我根本不是医生的人,晚上也在牢房要我治伤。
我们以壮观的仪式开进了伊斯坦布尔。据说,年幼的苏丹也在看着我们。他们在每支桅杆上升起了自己的旗帜,并在下面倒挂上我们的旗子、圣母马利亚的肖像及十字架,让地痞流氓们朝上面射箭。接着,大炮射向天际。和日后那些年我怀着哀伤、厌恶及欢欣的复杂心情从陆地上观看的许多仪式一样,这个典礼持续了很长时间,甚至有人都被晒昏过去了。接近傍晚时分,我们才在卡瑟姆帕夏下了锚。他们用链条铐住我们,让我们的士兵可笑地前后反穿盔甲,把铁箍套在了我们船长和军官们的脖子上,并且耀武扬威、喧嚣地大吹从我们船上拿走的号角和喇叭。我们被带往皇宫来到苏丹面前。城里的人们成群结队地站在街头巷尾,兴致勃勃、好奇地看着我们。苏丹隐身在我们目光未及之处,挑出他的奴隶,并把这些苏丹奴隶与其他人隔开。他们把我们送到加拉塔,关进了沙德克帕夏的监狱。
这个监狱是个悲惨的地方。在低矮、狭小、潮湿的牢房中,数百名俘虏在肮脏之中腐烂。我在那里遇到了许多人,得以实习我的新职业,而且真的治愈了其中一些人,还为守卫开了些治背痛或腿疼的处方。所以,我在这里受到与其他人不同的待遇,获得了一间有阳光的囚室。看到其他人的遭遇,我试着对自己的境遇心怀感激。但一天早晨,他们把我和其他犯人一起叫醒,要我外出劳动。我抗议说自己是医生,有医药及科学知识,却换来一顿讪笑:帕夏的庭园要增高围墙,需要人手。每天清晨,太阳还未升起,我们就被铁链铐在一起带出城。搬了一整天的石头之后,傍晚我们依旧被铐着跋涉返回监狱。我心想,伊斯坦布尔的确是美丽的城市,但是人在这里必须是主人,而不是奴隶。
然而,我仍然不是寻常的奴隶。现在我不只照料狱中衰弱的奴隶,也给其他一些听说我是医生的人看病。我必须从行医所得中拿出一大部分,交给把我带到外面的奴隶管事和守卫。靠逃过他们眼睛的那些钱,我得以学习土耳其语。我的老师是一个和蔼可亲的老人家,掌理帕夏的琐事。看到我的土耳其语学得很快,他非常高兴,还说我很快就会成为穆斯林。每次收学费他都扭扭捏捏的。我还给他些钱,让他替我买食物,因为我决心好好照顾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