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第2/3页)
我刚开始洗盘子,厨师便会叫我先剥洋葱;我开始剥洋葱了,老板就会喊我出去买卷心菜;我买完卷心菜回来,老板娘会叫我到离店半英里远的商店买盒胭脂。等到我做完这些回来以后,还有更多的蔬菜等着我洗,可是盘子还没有刷。就这样,因为能力有限,一整天里我们积起一件又一件事,什么活都没干完。
到十点钟,工作才相对轻松一些,尽管我们干得很快,但没人发脾气。厨师会抽时间聊一下她的艺术修养,说一些诸如“我难道不知道托尔斯泰有多了不起吗”之类的话。她一边在砧板上切牛肉,一边唱上几句,秀一下她的女高音。可也是十点这个时候,侍应生开始嚷嚷着要吃午饭,他们的午餐时间要早一点。到了十一点,我们会迎来第一批客人。这时,大家都突然忙乱起来,脾气也变差了。这儿的忙乱吵嚷与X酒店的不一样,混乱、愤怒和无事生非的记恨才是这儿的氛围。最根本的问题是,这里让人感到不适。厨房里拥挤不堪,盘子只能放在地上,我们要时刻小心别踩上去。厨师在厨房走来走去时,她肥大的屁股总会撞到我,同时嘴上还不停唠叨着各种命令:
“笨死了你!告诉过你多少遍别让甜菜根流汁?快点,让我到水池边!把刀拿走,继续削土豆吧。你拿我的过滤器干嘛?噢,别管土豆了。我不是叫你把牛肉汤上面的油撇掉吗?把炉子上的那罐水拿下来。先别洗东西了,把芹菜切了。不是这样切,你这个傻瓜,看着,这样切。你看看你,豌豆煮得要溢出来了也不管!现在快去把鲭鱼的鳞给刮了。你看,你说这个盘子洗干净了?用你的围裙把它擦干净。把那碟沙拉放到地上。对,就放到我会踩到的地方吧!小心点,那锅东西快满出来了!把那长柄锅拿下来给我。不对,是另外一个。把这个放到烤架上,把那些土豆扔了。别浪费时间,扔到地上。踩一踩。快撒一些锯屑吧,这地面简直就像溜冰场一样。看看你这个傻瓜,那牛排都要糊了。天哪,他们为什么要派这样一个白痴来给我洗碗?你在跟谁说话?你不知道我姑姑是个俄国女伯爵吧?”等等,等等,等等。
这样的情形会一直持续到三点钟,只是大约十一点时,厨师会突然神经崩溃,泪水哗哗直流。三点到五点对侍应生而言相当轻松,但厨师还是很忙,这也是我工作最繁忙的时候,因为有一大堆脏盘子等着我去洗,在晚餐前我得像比赛似的把这些洗完,至少要洗完一部分。洗碗的工作要多费很多事,因为条件很简陋,只有一个狭窄的排水板,温凉的水,湿漉漉的抹布,和每个小时都会堵一次的排水槽。到了五点,厨师和我都感到有些站不稳了,因为从七点起我们就没吃过东西。我们通常会瘫掉,她坐到垃圾桶上,我坐在地上,喝上一瓶啤酒,然后为今早我们说过的话道歉。只有喝茶才能让我们坚持下去。我们特地从早到晚在炉子上炖着一壶茶,每天都喝上几品脱。
五点半时,忙乱和争吵又开始了,这次比之前还要糟糕,因为大家都累坏了。厨师每到六点和九点都会神经崩溃,规律到人们都可以因此知道时间。她会趴在垃圾桶上,开始歇斯底里地哭泣,哭诉说她从来、从来都不曾想过她会过上这种日子;她的神经要受不了了;她曾到维也纳学过音乐;她要照顾卧病在床的丈夫,等等等等。换个时候别人也许会同情她,可我们都很累,她的抽泣声只会惹怒我们。朱尔斯经常站在门口模仿她的哭声。老板娘絮絮叨叨,鲍里斯和朱尔斯整天吵架,因为朱尔斯经常偷懒,而鲍里斯作为侍应领班,小费要拿大头。餐馆开张才第二天,他们俩就为了两个法郎的小费在厨房打了起来,我和厨师只好将他们拉开。只有老板从不失态,他的作息时间和我们一样,不过他没活干,因为真正管事的是他老婆。他要干的,除了向供应商订货,就是站在吧台边抽烟,看上去一副绅士模样,在这方面他做得无可挑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