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干净明亮的地方(第2/3页)
“再来一杯。”老人说。
“没有了。结束。”侍者一边用毛巾擦着桌子边沿,一边摇头。
老人站起身来,慢慢地数了数托碟,从口袋里掏摸出一只装硬币用的皮革钱袋,付了酒钱,另外留下半个比塞塔[54]作小费。
侍者望着他沿大街向前走去。一个很老的老人,步履不稳,但步态中不乏尊严。
“你干吗不让他待在这儿再喝两杯?”那个不心急回家的侍者问道,这时他们正在关百叶窗,“还不到两点半呢。”
“我想回家睡觉。”
“晚一个钟头又有什么大不了呢?”
“他无所谓,对于我可不一样。”
“一个钟头没什么大不了。”
“听你说话的口气,你自己已经像个老头了。他可以买一瓶,带回家去喝呀。”
“那不一样。”
“是,不一样。”有老婆的侍者表示同意。他不想做人不公道。他只是急着想回家。
“你怎样呢?你不怕没到平常的钟点就回家?”
“你这是想侮辱我?”
“不,老弟,只是开个玩笑。”
“我不怕,”心急回家的侍者说,他已经把金属百叶窗拉下,直起了身子,“我有信心。我完全有信心。”
“你有青春、信心和工作,”年纪大些的侍者说,“你一切都有了。”
“你缺少什么呢?”
“都有了,就缺工作。”
“我有的你样样都有啊。”
“不,我从来都没有信心,而且我也不年轻了。”
“得啦。别胡扯了,锁门吧。”
“我属于喜欢在小酒馆里待到很晚的那一类人,”年纪大些的侍者说道,“跟所有不想上床睡觉的人,所有在夜里面需要一盏灯陪着的人站在一起。”
“我想回家,上床睡觉。”
“我们是两种不同类型的人,”年纪大些的侍者说,此刻他已经换好衣服,准备回家了,“这不只是一个青春和信心的问题,虽然青春和信心是些很美丽的东西。每天夜里我都很不情愿打烊,因为可能有人需要这小酒馆。”
“老兄,有酒店通宵开门的呀。”
“你没理解我的意思。这是一间令人愉快的干净酒馆。光线明亮。灯光好,加上现在又有了树影。”
“晚安。”年纪小些的侍者说。
“晚安。”年纪大些的侍者应道。他关掉电灯,继续刚才的交谈,同自己聊。当然是灯光的作用,但也必需地方干净,令人愉快。你不想听音乐。你肯定不想听音乐。你也不可能很有尊严站在柜台前面,虽然这些时辰吧台里供应的只有尊严。他惧怕什么呢?那不是惧怕,也不是担忧。他知道得很清楚,那是虚无。全都是虚无,人也是虚无。虚无和灯光便是所需要的一切,加上一定程度的整洁和秩序。有些人生活在其中却从来都浑然不觉,但是他知道,全都是虚无为了虚无,虚无为了虚无。我们的虚无就在虚无之中,虚无是你的名字你的王国虚无是你的将来虚无中的虚无原本就在虚无之中。给我们这个虚无吧我们的日常虚无使我们的虚无成为虚无因为我们原本就虚无了我们的虚无,请不要将我们虚无进虚无而是把我们从虚无中解放出来,为了虚无。为充满虚无的虚无而欢呼,虚无与尔同在。他微笑着,站在一个吧台前面,吧台上有一台闪闪发亮的蒸汽压力咖啡机。[55]
“你想喝点什么?”吧台侍应生问道。
“虚无。”
“又一个疯子。”吧台侍应生说,然后转过身去。
“来一小杯。”小酒馆的侍者说。
吧台侍应生给他倒了一杯。
“灯光明亮,也令人愉快,但是吧台没有擦干净。”小酒馆的侍者说。
吧台侍应生看了他一眼,但是没有搭腔。夜已深了,不聊。
“再来一小杯?”吧台侍应生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