组曲二 一盘没下完的棋(第6/8页)

简简单单,就一句话。

没有父子间血脉相连的体恤。

林希说:"我找过婶婶,伯伯刚去世,她情绪很不稳定,我想可以再等等看……"

"还等!"林仕延猛地拍了下桌子,指着林希背后的落地窗说,"你自己没看到吗?叶冠语把公司总部都迁到我们马路对面了,明摆着就是正式跟我们宣战!再等下去,只怕他会直接把办公桌搬到这幢大厦来……"

马路对面是新落成不久的离城第一高楼--茂业大厦,数天前,叶冠语将公司总部从桐城迁到了对面。乔迁之日,市里领导悉数前往,离城排得上号的商界名流也都献上花篮,以表祝贺。叶冠语很有风度,派人送了两张请柬到振亚,恭请林氏父子前往赴宴。

林仕延当然不能失了风度,带着林希去道贺。叶冠语见到林仕延的第一句话就说:"我们真是缘分匪浅啊,又做邻居了。"

林仕延气得回家就大骂林希:"你看看人家,才十几年工夫,就可以跟我们林氏做邻居!你再看看你自己,我把家业交给你,连个股权都收不回来,只怕不出几日,江山都要被人改姓了!真不知道你一天到晚在干什么!"

此刻,林仕延又是气不打一处来,数落林希:"我真是很羡慕叶大龙,农民出身,却养了个这么出息的儿子!当年在翠荷街,叶大龙白天拖板车卖苦力,他那两个儿子每天晚上都要帮父母出摊摆夜宵,功课还名列前茅,那个时候你们几兄弟在干什么?不是在夏威夷度假,就是在瑞士滑雪,你们过的生活享受的教育叶家兄弟想都不敢想,可是现在呢,人家都要爬到我们头上搭窝了!你自己说,你对得起这么多年我对你的栽培吗?"

林希只能忍:"爸,我会尽力的……"

林仕延冷哼了声:"尽力?你尽力了吗?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一天到晚躲在医院地下室,婉清说你经常凌晨回来,你在干什么?"

"在做研究。""研究?"林仕延不屑地敲着桌子,"你还是研究下怎么给林家添个丁吧,如花似玉的老婆娶进来,都成了摆设,你想我们林家绝后吗?成天倒腾那些个试管、仪器、耗子,你就能守住林家的家业?林家就能人丁兴旺?"

林希低声道:"爸,我们还年轻,要小孩的事可以再迟两年。"

林仕延冷哼一声:"迟两年?我怕我没那么长的命!你伯伯死得不明不白,哪天就轮到你老子,我已经不对你抱过高的期望了,你要能在我咽气前给林家添个丁,我就瞑目……"

……

天已经黑了,林希还待在办公室。上午挨了训,下午他基本就没有出办公室的门。一直希冀着自己强大起来,得到父亲的认可,他自认已经尽力,事事都顺着父亲的意思去做,可是结果呢?无论他怎么做,做得多好,始终得不到父亲赞许的目光。从小到大,他就是以父亲为中心活着的,从来没有想过,他是否应该这么做,他只知道他只能这么做,生在这样的家庭,他别无选择。

原本,一切都很好。真的都很好。但是上天从来没打算给你想要的全部,也许,甚至,你拥有的眨眼工夫就会化为泡影。当认定很多东西本来就属于自己时,是不允许失去的。哪怕他觉得家族的事业是个包袱,他可以自己放弃,就是不能被别人夺去。可是突如其来的真相,将他逼到了绝境,他这才明白原来他什么都不是,什么都没有。他必须抓牢,必须掩藏。必须,必须……

太多的"必须"了,他觉得活着的感觉就是窒息。即便面对自己的妻子,他也不能松口气。真是悲哀,哥哥关在疯人院五年没有疯掉,他生活在自由世界,却早已不是个正常人,连睡觉都不敢说梦话。真相,其实就是罪恶,每一张仁善的面孔下,都有一颗罪恶的心。

林希没有开灯,唯有在黑暗中他才能短暂地流露自己。他将头伏在办公桌上,他不承认自己在哭,可是明明有眼泪渗出,浸湿了衣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