组曲四 丫头,我好难过(第3/8页)

"……"

"我不能求其他任何人,只能求你,给我这次机会,让我死在舞台上也好,即便我没有资格选择死去的方式,我还是希望你能让我……"

"闭嘴!"他终于打断舒曼的话,眉头皱着,嘴角的线条绷得紧紧的,眼神如两柄闪着寒光的利刃,仿佛是先从自己的身体里拔出来,然后刺向她的,似要跟她同归于尽,"我不会允许你在我面前死去,从而让我一生来凭吊你!我不会给你这样的机会!"他突然提高嗓门嚷道,下颌刚刚剃过的胡楂,根根凸起,仿佛随时都会刺破皮肤冒出来。

"可你不是上帝,你左右不了我的生命!"舒曼也嚷道。"我就是上帝,你一个人的上帝!"他也嚷道,两道浓眉竖起,如果不是了解他这个人,肯定会被他这个样子吓倒。但舒曼知道他就这臭脾气,这个时候又不能跟他死杠,只能凄凄哀哀地说:"好,如果你是我的上帝,那你告诉我,到了我这份上,我该怎么办?明知道所剩的日子不多,却并不想就此安静地死去,我不是张爱玲,她辉煌一生传奇一生可以平静地死在自己的卧室里,可我过去所经历的人生已经一塌糊涂,为什么到死连最后的心愿都不能实现呢?"

"你少给我摆出这张臭脸,想我同情你?门都没有!"他一眼洞穿她的心思,脸上刀劈斧削般,线条生硬,一丝一毫缓和的余地都没有,"我还要问你呢,到了我这份上,我该怎么办?犯下的错误不能纠正,种下的祸根无法拔除,面对一个在黑暗中窥视自己十多年的人,你以为他会轻易放过我?没错,我是个杀人犯,可我也是个音乐家,我没办法在他不怀好意的注视下集中精力去拉琴……"

"这些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怎么看待你自己,不是吗?就像你自己说的,你是个音乐家,没错,可怎么才能证明自己是音乐家呢?仅仅是出几张唱片,一辈子躲在角落里不敢露面?你躲在这里,证明得了什么?那只会让人们看到你的懦弱和胆怯……"

他沉着脸,厚厚的棱角分明的嘴唇在抽动:"你以为我是懦弱?"

舒曼心里其实怕得要死,却嘴硬:"难道……不是吗?"

这话捅了马蜂窝,他脚一蹬,茶几上的杯子飞出老远,摔得粉碎,"你很想死是吧?你现在就想死是吧?!"他跳起来,拽起舒曼的手就往窗户边拖,"你看看,你来看看,我这么多年是怎么过来的!生不如死,我都过来了,你有什么资格说我懦弱?!我这么多年的地狱生活,暗无天日,你现在就是这么看我的吗?"

他推开窗户,揪着舒曼的衣领摁在窗台上,指着不远处湖那边的疯人院咆哮:"你看到没有,我曾经就跟那些疯子一样被关在里面,关了五年!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我为了什么?你说我为了什么?!我就是为了能等到他来,我知道他必定会来,我在这等着他,你说这需要多大的勇气?如果我不够坚强,早就逃之夭夭,或者彻底变成了个疯子……而你竟然还说我懦弱!"他大口地吐着气,放开了舒曼,自己却趴在了窗台上,声音突然变得沙哑低沉:"可是你不明白,你始终都不明白,我让自己坚强地面对这一切,只是为了有一天你能记得……或许我并不是你眼里的浑蛋……可是你只记得林然,把我当浑蛋,你骂了我这么多次浑蛋,却把最重要的一次忘记了。我苦挨十几年撑到今天,你不但没给我个交代,还把我看成了懦弱的胆小鬼,我是在你面前逃走过,可并不表示我就是个胆小鬼……你不记得就算了,可至少应该给我个交代,起码不能死在我的前面。"

这么说着,杜长风抓过她的手,紧紧攥着,一颗很大的眼泪,缓缓涌出,滴在了舒曼的手背上。他抬眼看她,嘴角上扬,仿佛是想笑,却牵动了什么伤口般,痛得他浑身战栗。他即便那样痛,仍抓着她的手,那般用力,就像再也不能放开,轻轻唤她的名字:"舒曼,你总该给我一个交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