组曲四 命里的人(第3/8页)

可是为什么她常常觉得很无力?就如此刻,她站在中央公园的门口,适才排山倒海的回忆令她有些发怔,一时间竟弄不清自己身在何处。她茫然地看着川流不息的街道,努力地在想,我这是在哪里,我要去哪里,哦,要去见韦明伦,韦明伦在哪里,在哪里……想起来了,他说是樱花大道28号,樱花大道……是不是就是紫藤路附近的那条大道……

舒曼没有想到鼎鼎大名的林然国际钢琴学校真的就坐落在紫藤路旁边,刚好和紫藤路呈"7"字形,连接着中央公园。而此刻她就正站在中央公园门口,往左走就是紫藤路,往右拐就是桃李街,过一个路口直走就是樱花大道,非常微妙的布局。天空越发的阴沉了,寒风萧萧,舒曼只觉背脊出汗,人一阵阵的发虚,只好在公园门口的长椅上坐下,缓了好一会儿才步行过马路。顾名思义,樱花大道两侧清一色全是樱花树,从中央公园一直延伸至大道尽头的人民剧院,每年四月间,满大街都是纷飞的花雨,游人如织,是离城著名的旅游景点。林然生前很喜欢樱花,他的家人把钢琴学校选在这里,应该也是对他的怀念吧。不过学校设在樱花大道也是有道理的,因为这条大道是出了名的文化区,音乐厅、美术展览馆、话剧中心、作协文联、电视台和报业大厦都设在这条道上,文化气息非常浓郁。

只是现在正是秋天,樱花树的叶子都掉光了,尽显萧瑟。钢琴学校就掩隐在一片樱树林中,从大道的一个路口拐进去,避开了大道的车流,算是闹中取静,只见林中坐落着一片非常艺术的白色建筑,远远地就听见隐约的琴声从里面传出。而门口站着一位着西装的男子,大老远的就冲舒曼微笑,他应该就是韦明伦了,竟然亲自到门口迎接,让舒曼很不好意思。

"舒老师!"韦明伦握住她的手,笑容温暖如春风,"久仰大名啊,终于把你盼来了!"舒曼打量着他,三十四五的年纪,戴副眼镜,气质儒雅,身上有种由内而散发出来的文化气息,应该跟他从事的工作很有关系。

韦明伦非常和善,引着舒曼进入大门,一进去舒曼就怔住了,正对着大门的花圃中竖着一尊铜像,正是林然!

完全是真人般的大小,坐着的,双手交握,微微俯身望着前方。而目光刚好对着舒曼,面带微笑,栩栩如生……舒曼捂住嘴,泪水夺眶而出,浑身抑制不住地战栗,五年了啊,除了梦里偶尔相见,除了他留下的那架琴,她从未如此近距离地接触过跟他有关的人或物。

"这是林然去世三周年时专门请人雕刻的。"韦明伦背着手站在舒曼旁边,低声跟她介绍。

舒曼压抑着哭音:"对不起,我想一个人待会儿,好吗?"

"可以,我在那边楼上的办公室等你。"韦明伦很善解人意,临走还拍拍她的肩膀。

就剩她一个人了。她慢慢走近铜像,一步步,伸着手,就像无数次在梦里想触摸他一样。因为铜像是连接在一个半米高的大理石台上,舒曼必须仰视,她踮起脚,颤抖地抚摸他的脸,冰冷的,没有一丝热度,一如当年。"林然--"舒曼将头伏在铜像的膝上,顷刻间情绪崩溃。

从来不知道,爱一个人会有这般的剜心之痛,那痛楚从胸腔里骤然迸发,令她无法呼吸,就像有人拿着刀子将心生生挖去了一块,血流如注,什么样的希冀也是枉然;从来也不曾想过,失去一个人会这么绝望,仿佛生命中那最重要的一部分,已随着灵魂彻底死去,苟延残喘,垂死挣扎到今天还是毫无办法,只能任由着它千刀万剐。

五年了,她仍是走不出来。

"林然,林然,你一直在这里吗?对不起,让你等了这么久……"正是上课时间,花园中没有人,她抱着铜像喃喃说了些什么,没有人会听到。但她的出现还是引起了远处教室里学生的侧目,甚至已经有人趴在窗户上看她了,指指点点。她可能也意识到这种场合不适合哭,终于哽咽着掩面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