组曲二 一个吻的奇迹(第4/9页)

"哥哥,"她一直这么叫他,声音细如蚊蚋,"我当然懂,可就是解脱不了,常常觉得窒息,连想都不能想,一想就胸口疼得不得了。"她用手揪住胸口,不知道是真的胸口痛,还是心里痛,她分不清,就觉得心上像是被什么狠狠地剜去了一块,夜深人静的时候她甚至能听到鲜血汩汩流出的声音。数天后,她昏倒在酒店的地毯上,醒来已在医院。当时已是傍晚,金色的余晖从窗中洒进来,照得雪白的墙壁黄澄澄的,病房中静极了,连点滴管中药水滴下的声音都仿佛可以听到。她一直凝视着那药水,心里想,如果是毒药就好了,一滴、两滴、三滴……什么样的伤痛都可以了断。

耿墨池进来看她,像是责怪,又像是叹息:"你这个样子会死的!能活,为什么不好好活?刚才我跟林然打了电话,他很着急,如果不是你姐姐舒秦患了绝症,他会立马就过来……"

她倏地瞪大了眼睛。

耿墨池静静地看着她,对她说:"我也是才知道的,你姐姐的乳腺癌已到晚期,活不了几天了,林然也是没办法才和她举行婚礼,毕竟对于一个垂死的人来说,任何的拒绝都是残忍的。可是你不同,你还能活,如果你不珍惜自己,把自己弄死,最终活不下去的会是林然。"他冷冷地立在床边,表情异常严厉,又是一句,"你该明白我的意思吧?"

她的嘴唇剧烈地颤抖起来,泪水自眼角无声地滑落。

"他并没有背叛你,只是他太善良。"耿墨池见她这样子又于心不忍,俯身替她拭去泪水,语气软了许多,"好好养病,我去问问医生,无缘无故就昏倒,肯定是有原因的。"

一出病房,里面就传来撕心裂肺的恸哭声。积郁多日的痛苦,顷刻间爆发,一发不可收拾。

耿墨池叹口气,没有再进病房,直接去找医生。可是医生的话让他从头凉到脚:"舒小姐有严重的心脏病,应该是先天的,这么重的病,以前应该有过治疗吧,可否把她的病历给我看看,我们了解一下她的病史,好对症下药……"

一周后,舒曼悄然离院,没来得及跟耿墨池道别,独自踏上了飞往莫斯科的航班。她受邀去参加一个国际演奏比赛,是冲绳的母校推荐的。她知道这么不辞而别很不礼貌,也很狼狈,可她别无选择。

那日,她听到病房外的走廊上低低的饮泣声。一听就是个年轻女子,声音极细,像是雨后屋檐下坠落的雨滴。耿墨池似在劝那女子:"叶莎,你不要这么不讲理。"

"我怎么不讲理了?我是你太太!你消失了这么多天,平常怎么玩我都不闻不问,可是这次你竟然推掉维也纳新年音乐会的演出,就为了陪她!而且你还不准我见她,是怕我怎么着,吃了她吗?你何时这么用心地对待过我?你该知道这么多年我为你的付出……"

"我把她当妹妹!"

"'妹妹'这个词可就说不清了,当初你不也把我当妹妹吗?你究竟有多少个妹妹啊,说来听听……"

耿墨池似乎劝了很久,才没有让叶莎进病房,他走进来的时候,舒曼佯装睡着,闭上了眼睛。早该想到这点的,他有太太!居然弄到这么尴尬的境地,舒曼只觉得无地自容,不知道怎么面对他。

耿墨池替她把被子整理好,发出了一声沉沉的叹息:"唉,妹妹,真没想到我跟你竟是这般同病相怜,我也有心脏病,也是先天的……这么多年,我无所顾忌地玩,其实是很绝望,横竖不知道哪天就没了,还不如痛痛快快地玩。结婚更让我绝望,身不由己,为什么不早认识你呢?妹妹,命运这么奇怪地安排我们认识,究竟是什么意思呢?……"

这一天的夜里,又是一夜无眠,舒曼独自伫立在病房的露台上,望着香榭丽舍大道上星星点点蜿蜒如河的车灯,只觉一颗心灰到了极点。她不再怪林然,理解他的选择,也不怪舒秦,毕竟是姐姐,血脉这个东西无可替代,何况姐姐还得了那样的病……在这种状况下,舒曼根本没有可能重新去选择什么或者接受什么,她不想把无辜的人也拖入地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