组曲一 初见(第2/11页)

在林家,Sam的身世一直是最大的忌讳。除非父亲自己提及,其他人一概不准提。父亲对Sam从小就极尽宠溺,Sam娇纵的个性很大程度上都是被父亲惯坏的,到父亲想好好管教时,这小子已经长大成人,父亲说的话对他来说从来就是左耳进右耳出。四年前林然带他和林希回国,在上海下了飞机转火车去故乡离城,还没到家Sam就在车站跟人打架,结果直接被带进派出所。林然给伯伯林维打电话,要伯伯去接他们,伯伯听到他们在派出所,半天才吐出一句:"臭小子们,你们也太会利用我了,知道我是律师也不能这么张狂啊。"

林然的伯伯林维并不从医,是当地很有名的律师。兄弟三人刚回国先是借住在伯伯家,林家在紫藤路的大宅大修,在伯伯家住了一阵后,Sam嚷嚷着不自由,拉着林然和林希搬去了翠荷街的旧居。这是栋独院的小楼,也是林家的另一处房产,虽然很旧,但胜在自由,用Sam的话说,"胡作非为也没人管"。

"跟伯伯在一起,老觉得自己是犯人。"Sam如是说。因为林维是律师,说话的语气难免咄咄逼人,特别是问话的时候眼神凌厉,让干惯了坏事的Sam心虚不已。林希笑他:"哥,你可得小心点,别栽在伯伯手里。"

也奇怪,天不怕地不怕的Sam就怕伯伯林维,无论他扯什么谎,林维总是不超过三句话就能把他套出来。所以Sam最不喜欢去伯伯家,有一次他跟林然说:"伯伯怎么治我都可以,就是别把我关起来,那样还不如让我死掉。"

像风一样自由惯了的Sam怎么能被关起来?

然而,时隔四年之后,林然再回想弟弟的这番话,不由得感叹世间事皆有定数,回国的第二年Sam就被关起来了,不是关在监狱,而是关进了一个比监狱还可怕的地方。年少莽撞的Sam终于为年少莽撞付出代价,跟同学斗殴时闯下祸,伯伯林维替他做的无罪辩护,也是林维把他送进那个可怕的地方。

林然的人生从此坠入低谷,虽然弹钢琴的名气越来越大,却郁郁寡欢,每想到失去自由的弟弟,他就痛不可抑。

"哥,帮我问问伯伯,到底还要关我多久啊?"Sam经常这样央求他。

几年过去了,Sam一直这样问这样求,却一直被关在那里。林然哭泣,经常在弟弟的面前哭泣:"Sam,如果可以,我愿意用我的余生来换你的自由……"这个悲剧其实是因林然而起,被关的却是Sam。林然常想,即便用掉余生,他也要为Sam赎罪,为自己赎罪。名誉地位,他通通不要,他只想赎罪!几年来他过得这么不开心,也毫无怨言,只觉是报应,他常跟身边友人说:"我的余生,会不会比一首曲子还短暂,所以不够我赎罪,所以Sam还关在那里……"

这次重返法国,是为了邀请老友耿墨池回国参加他在家乡的音乐会,两人约在塞纳河左岸喝咖啡,这是他们过去常见面的地方。林然四年前回国发展,耿墨池还留在法国,刚新婚不久,事业如日中天,常人是很难约到他的,但林然约,他二话没说就赶了过来,一见面就冲林然挥拳:"臭小子,说了这么多次要来巴黎,现在才来!言而无信的家伙!"

此君是谁?正是那个拒绝给奥莉薇娅太太当学生的狂人!

林然来巴黎留学的第二年认识的他,当时是久闻其名,一直无缘结识,以为此君会很难接近。不想一次聚会上,一群所谓的体面人士谈到各国的绅士风度时,有个法国鸟人说了句不太中听的话,说中国人都很野蛮,是没有进化的人类。在场有不少中国人,双方发生激烈争执,其中有个男子懒得争执,风度翩翩地走上前将一杯红酒往那洋鬼子头上一浇,笑吟吟地说:"在我们中国,这叫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阁下觉得如何?"

众人诧异之际,人群中突然有人击掌,正是林然!他带头为同胞鼓掌,掌声很快响彻全场,一下就压下了法国人的气势。那个法国鸟人即便两眼喷火,却也不敢再多话。男子冲林然一笑,眉宇间甚是不羁,他优雅地放下酒杯,大摇大摆地离开现场。聚会结束后林然才知道他的名字,耿墨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