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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年来,她饱受妄想症的折磨,本应在看见那飞机时,吓得坐倒在地上,或者跑去寻找掩护,然而她没有这样做。她的手死死地抱住那块石头,仿佛与它焊接在一起,谁也无法将它们分离。在皎洁的月光中,她清楚地看见机身上的标志,知道那并不是敌军的飞机。故障的引擎发出的噪声,此时几乎响到震耳欲聋,只有一个螺旋桨还在旋转。飞机尾巴上拖着一股浓浓的黑烟,她意识到那翻腾的黑烟来自引擎。最近的空军基地在几英里以外,这架飞机没有理由出现在这里,因为这儿只有蜿蜒的河流、陡峭的山崖;而它飞得这么低,根本没有空地允许它迫降,除非……
飞机从石头上空划过时,她马上就意识过来了。在一架随时会坠毁的飞机上,没有人会那么愚蠢,故意把它往没有安全降落点的地方开。这根本就是自寻死路,除非他有不得已的苦衷,除非他知道这将是他最后的机会。他曾幻想过在那片土地开始新生活,与爱人同床共枕,在壁炉前打盹做梦。他只想在死前,再看一眼那令人魂牵梦萦的地方……
“皮奥特!”她朝着天空大声呼喊,绝望地看着天上的飞机,努力想在浓浓的黑烟中,辨认出驾驶舱的位置。她声嘶力竭地呼喊着他的名字,心里却清楚地知道他无法听见她的呼唤,顶多只会看见地面上一个蚂蚁般大小的身影,还有一张迎风仰起的面孔,站在一块灰色的大石头旁。
飞机噪声越来越响,晃动越来越剧烈,并开始急速下坠,如流星般飞出她的视野,被冬青树林遮去了身影。她拼命朝它消失的方向奔跑,跟在它的后面追逐,却是徒然。黑压压的树枝划破她的手臂,拽住她不让她离去。最终,她被拉回到林中空地,摔倒在石头前面,迅速远去的引擎声,女人的呜咽声,回荡在林地上空。
一团黑影出现在树林的另一头,迅速地朝她飞奔而来。它的爪子碰到她被泪水打湿的脸颊,她始终低垂着头,悲痛欲绝地呜咽着……
佩兰站在我的腿上,一只爪子举了起来,轻按在我的脸上。它的身上带着寒夜的气息,似乎刚从外面跑回来。当我回过神来,茫然地看着它时,它放下了举起的前爪,没有从我腿上跳开。我深呼吸一口气,擦去眼里的泪花,将手中的圣诞球放回原地。
托马西娜此生未婚。我一直以为她是个离群索居的人,喜欢一个人深居简出,现在看来也许不是。在肝肠寸断以后,她再也无法打开心房,与任何人生活在一起,除了佩兰以外。
我揉了揉佩兰的头,它正端坐在我面前,焦虑不安地甩着尾巴,仿佛它还记得上周那吓人的梦游事件,好在这一次我只是脚麻而已。我拖着疲倦的身子,走回楼上的卧室。我拉过被子盖住自己时,意识到那股冬青树的香气已经消失了。佩兰在我脚边趴下,在它的陪伴下,我很快便沉沉睡着,一夜无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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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兰佛德这地方,消息很快就传开了。接下来一周里,陆陆续续有客人上门,恩斯尤尔难得门庭若市。某天,到了午饭时间,米凯拉突然上门拜访,带来了一张行军床,还有一张充气床垫—我的家人过来以后,就有地方可睡了。后来丽莎还给我送来一堆备用的床单和毛巾。就连久闻大名的杂务工海思凯茨夫人也出现了,来我家里修理热水器,还把她孙子也叫来了,让他过来搭把手。那是个十五岁左右的小伙子,沉默寡言,生性腼腆,一跟他说话他就脸红。海思凯茨夫人是个热心肠的好人,就是性子急躁了点。我还没告诉她哪里坏了,她就直奔浴室而去,风风火火地开工,从热水器上拆卸下一个东西,“嗖”的一声丢到身后去。
“托比,把那些工具给我拿过来!”她朝孙子大声喊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