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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中介试图打断他,为我说几句好话。我特意从伦敦赶过来,千里迢迢到了这里后,却在听一个老男人喋喋不休地咆哮,这令她有点儿过意不去。她告诉罗斯卡洛先生,房子并不是租来度假用的,他的阿姨在遗嘱里特意交代过,恩斯尤尔可以出租,但只能租给长期住户。但是,他的火气并没有因此就消了。

“骗人!”他冷笑一声说,“她不可能住下去的!那地方我最清楚了。不到一个晚上她就会走了。”

因为这句嘲笑话,我在沉默中爆发了。在我还没意识过来之前,我已经开口向中介公司的人说,我决定要租下它。我还以为那个老男人接下来会向我推荐更好的房源,让我打消租恩斯尤尔的念头。没想到他只是虚张声势,想给我制造点麻烦。当我的中介咕哝着“注意事项”和“租客要求”时,我居然稀里糊涂地点头答应了。于是,她递了一支笔过来。过了一会儿,她伸出手来与我相握……最后,我就名正言顺地成了尤尔小屋的租客。我抬起头来,看看肮脏不堪的天花板和积满污垢的窗户,然后看向门外的山谷。随着夜幕的降临,气温也随之下降。看来,我真的得在这里过夜了。

我叹息了一声,从松垂凹陷的扶手椅中站起来,开始盘点一楼的物品。广告单上说的“家具齐全”都是骗人的,全是些没被处理掉的旧家具,只有一张床垫和一罐煤气是新的。书架上摆着几本书,墙壁上挂着几幅画。

目前为止,我看到的最大的家具是一张颜色早已褪去,身上伤痕累累的餐桌。我将手放进桌面上一个深深的凹槽里,想象过去住在这里的人,曾经围坐在餐桌旁,在这里吃过无数顿晚餐,写过无数封书信,还有调皮捣蛋的孩子,抱着擦破皮的膝盖,坐在这里让大人涂药。

中介公司的话要是可信,我将会是住进这里的第一个陌生人。在它的五百年历史里,只有两个家庭曾拥有它。而现在,它又多了一个新住客,一个从城里来的,脑子里充满天真烂漫幻想的作家。她从来没有经营过菜园子,更不用说经营一座山谷了。

我走进了一个小房间,里面摆放着碗橱,像是清洗和存放碗碟的地方。橱柜上摆放着各种瓶瓶罐罐,餐盘上大多绘着鱼类的图案,例如沙丁鱼和金枪鱼,橱柜后排藏着两个黑色的瓶子,里头装着黏糊糊的东西。我将其中一瓶转了过来,正面歪歪斜斜地写着“黑莓酒”,生产日期是两年前。

看完以后,我把它转回去,照原样摆回原地。在这幽深的谷底,陪伴着我的只有几丝老妇人生活过的痕迹,这让我感到十分孤独。我想找人说说话,哪怕一分钟也好,可这里没有电话机。即使有,我又该打给谁?母亲或者姐姐?搬到这么遥远的地方,她们早当我脑子抽筋了。更糟糕的是,我还对她们撒了谎。我骗她们说,签下合同之前,我已经参观过房子了。我还在她们面前说得天花乱坠,把这里形容得诗情画意:豪华的壁炉,肥沃的菜园,漂亮的茅草屋顶,绿意盎然的草地,安静舒适的环境,住在这里可以令我文思泉涌,下笔有神。要是她们知道,我只凭一张模糊的照片,就草率地签下一年的租约,还接受了那么奇怪的条款……后果实在不堪设想。

洗涤室里有个水槽,水龙头生锈得很厉害,有些铁锈已经剥落了,无所事事的我漫不经心地拧开水龙头。一开始,水管里没有任何动静。几秒钟后,它开始发出突突的怪响。接着,有水断断续续地喷出来。水是褐色的,还夹带着细沙子。不久后,出水量稳定了,水质也变清澈了,我将手伸进冰凉的水流中。水槽旁边是一扇积满灰尘的窗,正对着菜园子,透过窗户能看到外头的小草坪,还有远处的树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