鼠疫 第22节(第6/6页)


到了下午,她想问问神甫的病情,但她所得到的仅仅是支支吾吾的回答。她又重新提出了她的建议。于是,神甫又坐起身来,几乎上气不接下气,但却非常清楚地回答说他不要请医生。这时,这位女房东决定等到第二天早晨再说,如果神甫的病情仍不见好转,她就拨那只朗斯多克情报资料局每天在无线电广播里要重复十来次的电话号码。她总是念念不忘她的责任,想在夜里去看看她的房客和照料照料他。但是这天晚上,她把新煎好的药茶给神甫喝下去之后,想躺一会儿,结果一睡却睡到第二天天亮才醒来。她急忙向神甫的房间奔去。
神甫一动不动地躺在床上。昨天,他的脸色因极度充血的关系涨得通红,而今天却变成一种青灰色,特别是他的脸部还很饱满,所以看起来更加明显。神甫凝视着悬挂在床上面天花板上的一盏小小的彩色玻璃珠串吊灯。当老太太走进屋子的时候,他朝她转过头来。据女房东说,这时他好像经过昨晚通宵的折磨,已经垮了,再也没有什么力量反抗了。她问神甫身体怎么样。她注意到神甫用一种冷漠得出奇的声音回答说,他身体不好,但他不需要请医生,只要请人把他送到医院,一切按规章办事就行了。老太太吓坏了,慌忙奔去打电话。
中午,里厄来了。听了女房东的一番叙述之后,他只回答说,帕纳卢要求送医院是对的,但看来是太晚了。神甫用同样的无动于衷的神态接待了医生。里厄检查了神甫的全身,感到很惊讶,因为他除了发现病人的肺部有肿胀现象和病人感到肺部有压抑感之外,没有发现有任何淋巴腺鼠疫或肺鼠疫的主要症状。但是,不管怎么说,脉搏很弱,而且总的病势十分严重危急,因此希望很少。
里厄对帕纳卢说:“您身上没有鼠疫的任何主要症状。但事实上,是可疑的,因此,我不得不把您隔离起来。”
神甫奇怪地笑了笑,好像是表示礼貌,但没有吭声。里厄出去打了电话之后又回到屋里。他看着神甫,亲切地对他说:
“我会留在您身边的。”
神甫显得又活跃起来了,把目光转向医生,这时在他的眼神里好像重新出现一种热情。后来,他开口了,他说起话来是那么困难,以至无法知道他说这话是否带着忧伤的成份。
他说:“谢谢。但教士是没有朋友的。他们把一切都托付给天主了。”
他请人把放在他床头的十字架像递给他,当他拿到后,就转过身去望着它。
在医院里,帕纳卢没开过口。他像一个物件似的任人给他进行各种治疗,但是他始终没有放下过他手中的十宇架像。然而,神甫的病情依旧难以断定,在里厄思想里还是疑虑重重。这既像鼠疫,又不像鼠疫。再说,最近一段时期以来,鼠疫一直在使医生感到难以诊断,它好像是以此为乐。不过,拿帕纳卢的这个病例来说,他后来发生的情况将证明这种无法断定是无关紧要的。
热度升高了。咳嗽声越来越嘶哑了,病人整天受到咳嗽的折磨。晚上,神甫终于咳出了这块使他透不过气来的“棉花团”。它是鲜红色的。在发高烧过程中,帕纳卢的眼睛里一直保持着冷漠的神情,可是到第二天早上,当人们发现他半个身子倒在床外,已经断了气的时候,他的眼睛里就毫无表情了。人们在他的病历卡上写着:“病情可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