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第3/5页)

“去我的房间……我们来点雪……”

待会儿,等我们一进她的房间,我就会问她“来点雪”是什么意思。由于这些黑漆漆的建筑物的外墙,天气显得更冷了。我是不是在梦中呢,不然怎么能听见我们的脚步发出如此清晰的回声?

后来,我常常走这条路,有时独自一人,有时是和她一起。我常在大白天到她的房间里去找她,或者当我们在康特尔呆得太晚的时候就去她那里过夜。她的房间在拉费里埃街的一家宾馆里,那是一条呈肘子形状的街道,在刚上坡的区域,好像与世隔绝。一架安装了铁栅栏的电梯。上去的速度很慢。她住在最顶层,或者说最后一层。也许,电梯将不会停下来。她凑到我的耳边说道:

“你等会儿就知道了……感觉蛮爽的……我们来点雪……”她的双手在打哆嗦。在昏暗的楼道里,她紧张得无法把钥匙插进锁孔里。

“你来试试……我,我弄不了……”

她的说话声时断时续,越来越不连贯。钥匙从她手中掉了。我俯下身子摸索着把它捡起来。我终于成功地把钥匙插进了锁孔。电灯是开着的。昏黄的灯光从天花板上的一盏灯那里泻下来。床上凌乱不堪,窗帘拉上了。她坐在床边,在床头柜的抽屉里搜寻着。她拿出一个小巧的金属盒子。她叫我吸那种被她称为“雪”的白色粉末。过了片刻,那东西就让我产生一种神清气爽和轻松自如的感觉。我坚信在大街上侵袭我的恐惧和迷茫的感觉可能永远也不会在我身上再现。布朗西广场的那个药剂师说我血压降低之后,我就觉得自己必须坚强地挺住,同我自己做斗争,努力地把自己控制住。我对此毫无办法。我在严酷的环境中长大。要么往前走,要么一命呜呼。假如我倒下了,其他人还会一如既往地走在克里希大道上。我不应该对自己心存幻想。但是,从今往后,这种情况可能会发生变化。此外,这个街区的街道和边界突然让我觉得极其狭窄。

克里希大道上的一家文具书店一直营业到凌晨一点钟。马德。橱窗上很简单的一个名字。是老板的名字吗?我一直都不敢向那个棕发男子打听,他留着小胡子,穿着一件浅色细方格花呢外套,自始至终地坐在他的办公桌后面读书。每每有顾客购买明信片或者一本信笺的时候,总会打断他的阅读。我去那里的时间段,几乎没有顾客,只是时不时地有几个人从旁边的“夜半歌声”中走出来。常常是,书店里只有我们,他和我。橱窗里陈列的总是原来的那些书,我很快就发现那是些科幻小说。他建议我阅读这些书。我还记得其中几本书的名字:《天上的一颗石头》、《秘密通道》、《海盗船》。我只留下了一本,书名叫《会做梦的宝石》。

右边,靠近橱窗的书架上摆放着一些天文学方面的折价书。我找到一本黄色封面被撕去一半的书:《无限之旅》。

这本书我也收藏着。我想,买下它的那个礼拜六晚上,我是书店里惟一的顾客,几乎听不到林荫大道上的喧嚣。橱窗后面,可以清楚地看见一些灯光招牌,甚至那个蓝白相间的“世界上最美丽的裸体画”招牌,但是它们显得那么遥远……我不敢打搅坐在那里埋头读书的那个人。我在寂静中站了十来分钟,他才把头转向我。我把那本书递给他。

他微微一笑:“这书非常好。非常好……《无限之旅》……”

我准备把书款给他时,他抬起了手:“不用……不用……我把它送给您……我希望您也有一段愉快的旅程……”

是的,这家书店不只是一个避风港那么简单,它也是

我人生中的一个阶段。书架旁边放着一把椅子,更确切地说那是一张高梯凳。我坐在那里浏览那些书籍和画册。我心想他是否意识到我的存在。几天之后,他一边读他的书,一边问我这样一句话:“那么,您找到您的幸福了吗?”后来,有人言之凿凿地告诉我:人惟一想不起的东西是人说话的嗓音。可是,直到今天,在那些辗转难眠的夜晚,我却经常能听见那夹带巴黎口音——住在斜坡街上的巴黎人——的声音询问我:“那么,您找到您的幸福了吗?”这句话一点也没有丧失它的亲切和神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