威廉·威尔森(第9/10页)
大家将这些作弊证据从我身上搜出来之后,全都出离了愤怒,他们一句话都没说,或者冷冷地看着我,或者对我投以蔑视鄙夷的目光。
“威尔森先生,”这时,这间屋子的主人普雷斯顿先生一边弯腰把那件华贵的毛皮斗篷捡起来,一边说,“你的斗篷在这儿(因为天气很冷,出门的时候我特意套了件斗篷,进到屋里就脱掉了它)。你出老千的伎俩已经被我们识破了,真的,今天晚上我们已经看得够多了。我想你应该识相一些,马上从牛津离开,不管怎样,请你立刻从我的房间滚蛋。”
听到这种露骨的嘲讽和威胁,让我觉得颜面尽失,本来按照我暴躁的性格,肯定会毫不犹豫地动手还击,然而此时另一件更让人惊骇的事吸引了我的注意力。我穿过来的那件毛皮斗篷,上面的毛皮极为珍贵稀有,我不想多说它的价格昂贵、品种稀少。并且因为我性格喜欢挑剔,所以斗篷的样式都是我自己设计的。众人揭发了我出老千的罪行之后,不知什么时候,我早就下意识地把斗篷拿起来挂到手上,向门边走过去;所以,当普雷斯顿把脚边的斗篷捡起来准备递给我的时候,我才近乎恐惧地注意到,他手上的那件斗篷,居然跟我手上这件差不多一模一样。这时,我突然想到,方才冒昧地闯进来、无情地揭发我的那个奇怪陌生人,身上也穿着斗篷;并且,房中再无他人穿着斗篷。不过我还是努力保持从容,把那件斗篷从普雷斯顿手上接过来,在无人觉察的情况下,悄悄地在我自己的斗篷上放好,然后就绷着脸走出了房间。第二天天还没亮时,我就带着既羞愧又惶恐的痛苦心情,急匆匆地从牛津离开,到欧陆去了。
可是,无论我逃到哪里都是一样的,我仍然被邪恶的命运之神掌控在手中,并且事实证明,它接下来还要更严厉地控制我。我刚刚在巴黎出现,那令人憎恶的威尔森就带着他的假慈悲跟了过来。时光流转,一转眼就是几年,然而我的痛苦从未有过一丝缓解,根源都在那个该死的威尔森身上!在罗马的时候,他出现得不迟不早,就在我好事将成的时候,突然如幽灵般出现,把我的事搅黄,甚至我跑到维也纳、柏林、莫斯科,他也跟到这些地方。不过老实说,不管我在哪儿,不同样是在心里诅咒着他、想着他吗?在他那无法揣度的霸道专制面前,我总是惊慌失措地逃跑,就好像要躲避瘟疫一般。可是哪怕我跑到了世界尽头,也毫无用处,他的魔爪如影子般跟随着我。
不知道多少次,我在心里暗暗自问:“他到底是谁?他来自哪里?他到底想干什么?”可总是找不出答案。于是,我开始对他搞破坏的形式、手法和特点进行仔细的观察研究,试图从中寻出一些蛛丝马迹,可是徒劳无功,我还是找不到半点结论。然而,能够看出,他是为了不想看到我这些阴谋得逞之后酿成大祸,才存心阻挠我所有的计划,一次都不放过。这个妄自尊大的家伙,他以为自己是圣人啊,这种正义感多么可悲啊!这个固执的混蛋,这种施恩告诫是何其可悲,他不晓得我半点也不喜欢、不愿意听他的那些劝诫、警告和暗示吗?
另外,因为很长时间以来威尔森都在阴魂不散地跟着我,总是阻挠我的计划,使我必然地注意到,每一回他总是穿着跟我一模一样的衣服,不过奇怪的在于,他的脸孔我竟然一直都没看清。威尔森这么做究竟是为什么呢?我真的想不通。他这么做要是仅仅是因为不想我认出他来,那这伎俩简直就太愚蠢、太做作了!他就是我曾经的同学威廉·威尔森呐,我没有可能不知道的!他就是——那个我就读于布朗斯比时既可畏又可恨的对手;那个我就读于伊顿公学时跑来训诫我的人;那个我就读于牛津大学时拆穿我出老千伎俩的人;那个在罗马坏我好事、在巴黎阻止我报仇、在埃及误解我心怀贪欲、在那不勒斯破坏我恋情的人;那个跟我心灵相通的伙伴,那个跟我同名同姓的人;那个让我如遇克星、如临大敌的对手!上帝啊,真的有这么一个人吗?我还是尽快说完这出戏最重要也是最后的一幕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