威廉·威尔森(第7/10页)

我当时在酒精的刺激下非常亢奋,不但没有吃惊于这突如其来的打扰,反倒感觉有些兴奋——我马上站起来,歪歪扭扭地往门厅走去。门厅就是个狭小低矮的房子,里面连一盏油灯都没点,唯一的光线就是从半圆形的窗户射进来的晦暗天光,所以看起来非常昏暗。我刚刚跨进房间,就看到里面有个跟我一样高的年轻人,身上穿着白色上等克什米尔羊毛袍,跟我身上穿的衣服款式一样。因为光线太过微弱,访客的脸我根本看不清,我刚刚进们,他就疾步向我走来,粗鲁无礼地一把把我的手臂抓住,在我的耳边轻轻说道:“我名叫威廉·威尔森。”

听到访客说出自己的姓名,我立即就清醒了。这个陌生访客那不断在我眼前颤抖的手指,以及他所表现出来的举止神情,让我感觉到巨大的震惊,可是,这些还不是让我最为震惊的。只见他用那低沉的轻声细语、特殊的语调对我郑重加以告诫,他表现出的那么简洁有力、那么让我熟悉的语调神态,使得刹那之间,我的脑海中涌上来无数的回忆,好像电流在我身上流窜,我立即就被震慑住了,一时间惊慌失措。没等我恢复镇定,他就又飘然离开了。

我的心情被这个突然到来的访客扰乱了,使我的思想陷入了无比的混乱,可是过了段时间,我也就渐渐淡忘了这件事。此事发生过后,确实有好几个星期我都在忙着打听这个人的消息,还因此开始了病态的推测和冥想。我当然知道这个访客是谁,他便是那个坚持不懈地对我进行劝诫和干涉,让我感到心烦的威廉·威尔森。可是这个威尔森到底是何许人物?他从哪里来?究竟为什么要这么做?但是,这些问题都找不到答案,只有一个消息能够确定,即当年我从布朗斯比学校匆忙逃离的那天,威尔森也因为家里突然发生意外,于是日下午离校而去。可是,一段时间过去后,去牛津的事占据了我的思想,他突然造访这件事也就被我放到了一边。此后不久,我去了牛津,我在那里的住所和全年生活所需的一切都被虚荣的父母打点得利利索索。有了这些安排,我就能够继续我那穷奢极欲、放荡荒淫的生活,使我可以跟全大不列颠最富有的纨绔子弟们比一比谁更挥霍、谁更荒淫。

我在牛津的生活是极尽奢华之能事的,而性格也更加狂放不羁,一般的社会规则都被我弃之如敝屐,只顾自己及时行乐。我实在无法详述自己当时荒淫奢华的生活,也许只能说,较之于《圣经》中的暴君希律王,较之于当时欧洲最荒淫的大学生,我纵欲放荡的程度绝对不比他们差;当然,我也无法一一细数自己犯下的各种邪恶罪状。

而最让人难以置信的在于,我竟然丢弃自己的高贵门第而不顾,自甘堕落地跟一个可鄙的职业赌徒结识,还跟他学习了一身卑劣的赌博手段,就向我那些低能而富有的同学开刀,赚了很多很多钞票,让我的财富迅速增加。这些事情没有半点虚假,全部都是事实。毫无疑问,仁人君子的正道早就被我抛弃了,罪行已在我身上打下耻辱的烙印,人们绝对应该严厉谴责我。甚至我那些最无耻荒淫的同学都忍不住要问:那个直率、慷慨而放荡的威廉·威尔森,也就是牛津大学中身份最为尊贵的自费生,他真的只是因为年少轻狂、放纵过头,才犯下了那些罪行罪状?他难道仅仅是出于一时兴起的古怪念头,才做了那些离经叛道的事?他难道仅仅是因为放肆的奢华习惯,才犯下了那些邪恶的罪行?

在牛津的头两年,我就过着这般荒唐骄奢得令人发指的生活,这时,这所大学里新来了个年轻暴发户子弟葛伦迪宁。很快我就决定锁定他做我聚财的冤大头,因为他的脑袋瓜实在不怎么灵光。我经常主动跟他玩牌,并利用我的赌博技巧,故意让他赢了很多钱,如此一来,过不了多久,他就能成为我砧板上的鱼肉。然后,时机成熟了,我约他进行最具决定性的、最后的一场牌局,这场牌局就安排在我俩都很熟悉的普雷斯顿同学的房间,不过为了保证公平,我没把我的意图告诉普雷斯顿。为了使这件事更加天衣无缝,我还把八个或十个人找过来一起玩牌,并且谨慎地使牌局游戏有个自然的、不像经过设计的开局,更巧妙让葛伦迪宁主动提出设赌局。我有着那么简单邪恶的目的,所以我使出浑身解数,一定要获得这场牌局的胜利,而且还要如以前的那些牌局一样,使人觉得我是因为运气好才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