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第4/4页)

夏天义在东街、中街、西街只走了一圈,许多人就知道了两委会上的意见不统一,而老主任是不同意君亭的主张的。夏天义当年淤地没有成功,村民的意见大,但夏天义一下台,村民又都觉得有些对不起了夏天义。夏天义绝对不会给自己谋私,他走过的桥比君亭走过的路多,夏天义现在不同意君亭的主张,他们也就指责君亭是不是头脑发热啦?再者,安装了新变压器,君亭让俊奇专门看管,还增加了看管费,君亭把好事都给了对他好的人,那么办市场要建牌楼要建楼要建摊位台,不知又好过谁呀?他们说:我们也不同意办市场,与其让一部分人富,不如要穷都穷!

我也是反对建什么农特产贸易市场的。我跟在夏天义的屁股后,他到染坊我到染坊,他到大清堂和赵宏声说话,我也到大清堂和赵宏声说话。我见人说:“知道不,君亭要建农贸市场呀,这不是胡闹吗,那几十亩地是插根筷子都开花的肥地,说糟踏就糟踏呀?!”旁人说:“老主任你咋看?”夏天义说:“土农民,土农民,没土算什么农民?”旁人说:“那我听老主任的!”夏天义并不回应,背抄了手继续往前走,他后脖子上壅着肉褶褶,随着脚步颠儿颠儿颤。我小跑步撵他,我说:“天义叔,天义叔,你后脖子冒油哩!”夏天义不理睬我。我又说:“袄领子都油了!”夏天义还是不理睬我。我说:“那怕把衣服油完哩!”但是,丁霸槽在一旁说我:“引生和来运是一样啦!”这话我不爱听了。和来运一样又怎么着?来运跟着夏天义走,只要赛虎一出现,它就爱情去了,我张引生比来运忠诚!我们最后走到书正媳妇在中街开的饭店门口,夏天义回过了头,说:“你吃不吃凉粉?叔请你!”我说:“你去年打过书正,他媳妇肯卖给咱凉粉?”夏天义说:“我打过书正?”我说:“伏牛梁上退耕还林的时候,书正为兑换地耍死狗,你去扇过他一巴掌。”夏天义说:“这事我都忘了,你狗日的还记着?!”就站在饭店门口,噗噗地吸黑卷烟。书正的媳妇大声地说:“是老主任呀!”夏天义说:“叫二叔!”书正的媳妇就说:“二叔你吃呀不?快坐快坐!”用袖子擦板凳。夏天义说:“引生说我打过书正,你就不肯卖给我凉粉了?”书正媳妇说:“他疯子说疯话!书正是你看着长大的,你咋打不得?打着亲骂着爱,不打不骂是皮儿外!”夏天义说:“那好,你把碗洗干净,来两碗凉粉!”我和夏天义就蹴在饭店门口吃凉粉。

夏天义喝酒不行,只是爱吸黑卷烟,再就是好一碗凉粉。“文化大革命”中批斗他,才戴高帽子游街结束,他就在街上小吃摊上吃凉粉。从村主任位上被免职的当天,他又坐在街上的饭店里吃凉粉。他是有了重要事情的时候就吃凉粉,醋要重,辣子要汪,我想,他浑身上下最重要的器官不是头脑,应该是胃。现在,夏天义吸一口黑卷烟吃一口凉粉,凉粉中的辣子把嘴都染红了,脑袋上流着汗水。君亭骑着摩托从西街牌楼下骑过来,他没有看到夏天义,夏天义看见了却低头还在吃他的凉粉。我说:“君亭骑得这快的!”夏天义说:“他急着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