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断的课时(第6/7页)
快走到那幢全是铁路工人住的房子的时候,我又放慢了步子。这时,我突然想到要为维勒做点什么。我想:我现在不走进屋子,而是反身折回教室,告诉老师,说:这个签名是真的,不好吗?没等我想好,忧虑已袭上心头:我已经被卷进这件倒霉的事情里了。我想,我不是个偶然的使者,小人物之类的角色,而是一个参与者、一个同犯。我的脚步更加慢了,越是快到那幢屋子跟前,步子越是慢了下来,我必须赢得时间,三思而行。经过精心思考编出一个完美无瑕且又解救自己的谎言之后,我决心已定,觉得这个想法天衣无缝。想到其结果,我承认,这一切已超出我的能力。放弃帮忙,不愿充当救世主,这不是明智之举,也不是出于惧怕其后果之考虑。这时,我脑海里又闪出一个妙计:回到学校去,向老师报告,说维勒家里没有人。你看,我连说这样的谎话都没有勇气。老师虽然会相信我说的话,但他也会问,你为什么在外呆了这么久呢?我一筹莫展,心里很过意不去地跨进了大门,喊了一声:维勒先生。一位住在楼上的太太用手指了指维勒先生的住宅,并说,维勒先生在外干活,他的夫人在家。我拾级而上,走进屋内,只见这屋子没有什么摆设,十分空旷,冷冰冰的,厨房里的味道很浓,有一股刺鼻难闻的碱液味或者肥皂之类的味道。我在楼上发现了维勒太太。她从厨房里急匆匆地走出来,见我就问什么事。当她听完我说的意思,是老师让我来了解奥托的成绩单的之后,她用围裙擦去手上的水,把我引进内屋,请我坐下,还问我要不要吃点东西,黄油面包片还是吃个苹果。这时我已经把成绩单从包里拿了出来,递到她跟前,并对她说:老师让我来问一声,成绩单上的签名是不是奥托的父亲的签名。起先她没听懂我问的话,我又重复了一遍,她很吃力地在听,还把签了名的那页递到自己的眼前。我悠闲地看着她,而她坐在椅子上,很长时间没动一下,死死地盯着本子看,半句话都没说。我也就这样看着她,发现奥托酷似他母亲,唯一不同的是母亲脸上没有腮腺炎。维勒太太脸色通红、显得很精神,这时她手里捧着小册子端端正正地坐着一动也不动,半天没说一句话。我仔细端详她许久,发现维勒太太的面容其实十分憔悴,人也显得很疲惫,正在衰老。过了一阵子,她把成绩本子搁在大腿上,用眼睛瞧了瞧我(或许应该说她想看我一下),这时,豆大的泪水从大大的眼眶里悄然地、一个劲儿地流了出来。她手里还拿着那个小册子,似乎想暗示我她还想继续看下去。正如我想说的那样,先前那些想法一下子在她面前冒了出来,都被她那内心的目光所俘获,带着悲哀和恐惧疾驰而过。由罪过走向邪恶,由邪恶走向法庭,由法庭走向牢房、走向绞刑架的念头也牢牢地攫住了我的心。
我和维勒太太面对面地坐着,心里感到很内疚,从像我这样的儿童的眼里看来,上了岁数的她,眼泪从她那红润的面颊滚下来,我企盼她会说些什么。久久的沉默无语是那么的难以承受。她还是一声不吭,只是坐着在哭。我再也无法忍受这无言的痛苦,禁不住首先打破了这种僵局。我再次问她,究竟是维勒先生亲笔写下自己的名字的呢,还是别的人干的。维勒太太的脸变得更加悲伤和痛苦,她不断地在摇头。我站起身,她也站了起来。我把手伸过去,她马上用暖暖的手紧紧地握住,握了很久。随后,她拿起那个不幸的蓝本子,抹去上面几滴泪水,走到一只箱柜跟前,翻出一份报纸,撕成两半,一半重新放回箱子里,另一半抖抖干净,包好本子。我不敢把本子塞进我的上衣口袋,而是小心翼翼地拿在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