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约(第4/8页)
排练一结束,大家匆匆告别后就各自回家了。有几位先生陪送女士回家,另有几个人结伙去了酒店。翁格尔特独自一人可怜巴巴地站在昏暗的院子里目送着别人,玛格丽特的离去尤其使他感到怅然。琪西波蕾从他身边走过,他一拿下帽子,她就说道:“回家吗?我们同路,可以一起走。”他很感激,两人并肩穿过三月天阴冷潮湿的街道回到家中,除了互相道别外,一路上什么话也没有说。
第二天,玛格丽特·迪尔兰姆来到布店,他赶忙亲自接待。他挥动尺子就像舞动小提琴弓一般,抚摩各种布料都像摸着了丝绸,每一项小小的服务,他都殷勤周到,心中暗暗希望,她会和他谈几句关于昨天晚上,关于合唱队,关于排练的事情。她果然谈了。她在跨出门口时问道:“翁格尔特先生,我真没想到您也喜欢唱歌。您唱了很久了吧?”当他心里怦怦跳着,吃吃地回答“是的……应该说……请原谅”时,她已略略一点头在街上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瞧着吧,瞧着吧!”他暗暗思忖着,心里编织着未来的美梦,生平第一回把纯毛饰带和半毛饰带放错了地方。
复活节即将来临,和往年一样,在耶稣受难节和复活节都有合唱队的演出,因而这一周内要排练好几次。翁格尔特总是准时到达,他费尽心机不惹人讨厌,对每一个人都尽量讨好。只有琪西波蕾似乎对他不太满意,这使他感到不快,因为她终究是他可以完全信赖的唯一的姑娘,而且通常总是和她结伴回家的,尽管他不时下定决心想陪送玛格丽特回家,但始终没有勇气实现这一愿望,所以总和波拉同行。第一回他们在路上没说一句话。第二回基琪尔就诘问他,为什么如此沉默寡言,难道害怕她吗?
“不是的!”他吃惊地结结巴巴道,“不是这样……不如说……当然不是……相反的。”
她轻声笑了,又问道:“唱歌的味道怎么样?很有趣吗?”
“当然是的……非常的……事实如此。”
她摇摇头轻声说:“难道真的不能和您好好谈话吗,翁格尔特先生?您说话怎么总在兜圈子?”
他困窘地看着她,口吃得更加厉害了。
“我这么说是好意,”她接下去说。“您说是吗?”
他用力地点头。
“那么好吧!您除了会说‘怎么!总之!对不起!’诸如此类的话外,其他话就不会说了吗?”
“啊,我会说的,虽然……实际上。”
“您看,又是‘虽然!实际上!’请告诉我,您晚上和母亲、伯母闲谈时说的是德语吧?您和我以及别人也这么说话就可以了。人们说话都应该有条有理,您不想这样吗?”
“当然我也想这样……的确如此……”
“很好,您还是很明白的。我现在可以和您谈谈了,有一些话我一直想跟您谈一谈。”
于是她不管他是否习惯,就和他谈开了。她说,他既然不擅长唱歌,参加合唱队岂不反常,图什么呢?再说那里又都是些比他年轻得多的人。在那里,人们经常用各种方式拿他当笑料,难道他毫无察觉吗?她的谈话内容越是使他感到屈辱,他就越是感到这番劝告确是出于好心和友善。他几乎要哭出来,不知是该冷淡地谢绝呢,还是该衷心地感谢。这时他们已走到基琪尔家门口。波拉向他伸出手去,并且诚恳地对他说道:
“晚安,翁格尔特先生,别以为我是恶意,我们下次再继续谈吧,好不好?”
他昏昏沉沉回到家里。她那番直言不讳的话实在令他痛心,但是居然有人如此友好、诚恳、好心地同他谈话,这还是第一次,也确实使他感到安慰。
在下一次排练后的归家途中,他已能用普通的话语和她交谈,也就是说同日常和母亲谈话时一样。这一成功大大增添了他的勇气和信心。再下一个晚上,他甚至试图向她表白自己,他几乎就要说出迪尔兰姆小姐的名字了。但他终于没有说出口,因为他想波拉不可能帮助他的。波拉确实没有让他说完。她突然打断他的自白,说道:“您想结婚了吧,是不是?这才是您应该做的聪明事。您是到结婚的年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