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榆晚景(第4/22页)

如今,韩林与“太阳”早已结下不解之缘,因为,自从他破产以后,就天天出没于那些又简陋又可怜的酒铺里,最后,他多半来到这个他作为常客的“太阳”里,每当晚间饮酒,他总把好几个酒友拉到自己的桌边,而这些酒友后来在他们失意之时,也作为收容所成员和受人唾弃的城市贫民,随他进入了这同一个场所。使他不胜高兴的是,可巧他能来到这儿居住;在拍卖之后的那些日子里,当泥工木匠为了他的新居,手脚利索而小心地把这个旧的酒铺整修一新,他却从早到晚,一直站在旁边,张着嘴巴发呆。

一天早晨,阳光普照,他又一次来到了那儿,站在大门口,看着屋内的工人在干活。他很快活,着了迷似地往里观看,他也喜欢听工人们一句句的脏话和粗话,他紧握双拳,插在他满是油污的上装口袋里,他那条由人捐赠的又长又宽的裤子绞成了螺旋形的褶裥,从中露出了两条腿儿,看去就像起木柄的那个玩艺。从这行将迁入的新居里,他将度过安适而美好的生活,这使老人心头充盈着一种快乐的新奇和不安。

这时,他又注意到平放在地上的新楼梯板,便一声不吭,对薄薄的松木地板作了一番估价。他突然觉得,自己好像受到了排挤似的,于是他抽身来到大街上,只见那儿站着一个钳工,扛着一把偌大的两脚梯子,他花了好大力气,设法在坡度很大的街面上填上许多木块,然后把那把两脚梯子搁稳当了。韩林向小巷另一头走去,身子倚靠在护墙的路缘石上,全神贯注地瞧着那钳工的行动。钳工眼下把梯子搁好,又固定了位置,然后拾级上梯,来到大门的上面,把泥灰扒开,才动手拆除酒店的旧招牌。他的艰辛和劳累使这位昔日的厂主身心充满着紧张和担忧,他这时想起了在这招牌标志下的那个美酒佳肴的酒店,想起了旧时的大好时光。看到那铁铸的招牌柄,在墙上装得非常牢固,而钳工如果要把它取下,不知要花多大的力气,他心里一点也不高兴!说真的,往时在这块可怜而陈旧的招牌下经过,他总是兴致勃勃的。老人听得钳工开始诅咒,脸上不觉泛起了笑意,当钳工重新用力拆呀,拔呀,转呀,甚至硬拉硬扳,头上沁出了大颗汗珠,差一点没从梯子上掉下来,那旁观者心头却洋溢着千般欢喜!这时,钳工抽身走了,没过一刻钟,他却带了把铁锯回来。韩林果真要看到,那令人崇敬的饰物眼下就要给拿走了!铁锯在这质地精良的铁柄里沙沙地拉了起来,转瞬间,铁柄嘎嘎作响,有点向下弯了过来,结果只听得咔嚓一声,它已一折两段,又是当啷一声,掉在石板地上了。

这时,韩林走上前去。“喂,钳工,”他谦卑地说,“把这玩意儿给我吧!真的,它已一钱不值了!”

“为什么?你到底是谁?”小伙子大声呵斥道。

“老实说,我跟你是干一个行当的,”韩林恳求着说,“我的父亲本来是个钳工,我曾经也是个钳工。啊,请你把它给我吧!”

小伙子这时把块招牌从地上捡了起来,仔细端详了一番。

“这招牌柄还是好好的,”他判断道,“当时打造它时,活儿还很道地哩。不过,你要了这块白铁玩艺儿去,也值不了多少钱。”

说起这招牌,本是个绿漆的铁皮环状物,中间有好几道黄铜制就的弯弯的光带,挂着个黄澄澄的太阳。那钳工这时拆除了那个环子,随手把招牌递了过去。老人感谢不迭,拿了他的猎物掉头就跑,由于特殊的贪婪和好奇,他把它藏到了远处高地上接骨木的灌树丛中。这样,一个骑士2由于战役的失败,就藏好他的权威性勋章,目的是为它在今后能争取更好的时代和更新的荣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