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火 第七节(第2/5页)



好些年轻人站住了,脸上的表情却是左右为难。

索波又喊:“央金,你们这些共青团员不听上级的指挥吗?”

索波的父亲上来,扇了他一个耳光,人群里有人叫好,但他的第二个耳光下来的时候,老人的手被他儿子紧紧攥住了。索波一字一顿地说:“你这个落后份子,再打,我叫民兵把你绑起来!”

他父亲被惊呆了,当他儿子去集合自己队伍的时候,还抖索着嘴唇说不出话来。他知道,自己在这个村子里,不会再有作一个男人的脸面了。

民兵队伍,还有共青团的队伍集合起来,但老人们一叫,又有些年轻人脱离了队伍。

索波语含威胁:“你们落后了,堕落了!”

他又冲到格桑旺堆面前:“你要犯大错误了!”

格桑旺堆也梗着脖子喊:“你就不怕大火烧到这里来吗?”

索波冷笑:“火在大河对岸烧!你见过会蹚过大河的火吗?谁见过火蹚过大河?”

格桑旺堆有些理屈,又现出平常那种老好人相。

张洛桑却接口说:“我见过。”

“你这个懒汉,我问你了吗?”机村有两个单身男人,一个是巫师多吉,一个是张洛桑。巫师是因为他的职业,而张洛桑是因为,懒。一个人吃饭,不用天天下地劳动。

张洛桑淡淡一笑,懒洋洋地说:“你又没有说懒人不准答你的话。”

索波惹得起大队长,却惹不起这样的人。

还是激动得脸孔发红,发际沁汗的胖姑娘央金过来喊:“排长,队伍集合好了!”

索波趁机下台,带着他的队伍往村外去了。走到村外的公路上,他们唱起了歌,歌声却零零落落。但他们还是零零落落地唱着歌,奔烧得越来越烈的火场去了。

格桑旺堆看着年轻人远去,寻常那种犹疑不决的神情又回到脸上。

张洛桑走上前来,说:“老伙计,干得对,干得好!”

“那大家快点干吧!”

机村的中央,小树不算,撑开巨大树冠,能够遮风挡雨的大树共有五棵。两棵古柏,三棵云杉。几棵大树下干燥的空地上,就成了村子里堆放干草的地方。妇女们扑向这些干草堆的时候,绕树盘旋的红嘴鸦群聒噪不已。远处的火势越来越烈,还隔着几道山梁呢,腾腾的火焰就使这里的空气也抽动起来,让人觉得有些喘不过气来。妇女们抱着成捆的干草往麦苗长得奄奄一息的庄稼地里奔跑,那些受到惊吓的红嘴鸦群就跟随着飞过去,女人们奔回树下,鸦群又哇哇地叫着跟着飞回来。

男人们都上了房,木瓦被一片片揭开,干透了的木瓦轻飘飘地飞舞而下。露出了下面平整的泥顶。机村这些寨子用木瓦盖出一个倾斜的顶,完全是为了美观,下面平整的泥顶才具有屋顶所需的防水防寒的功能。人们还在房子的泥顶上洒了很多水,摆上装满水的瓷盆、木桶和泥瓮。

忙完这一切,格桑旺堆直起腰,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笑容。这时,黄昏已经降临了。但这个黄昏,蓝色的暮霭并没有如期而至。那淡蓝的暮色,是淡淡炊烟,是心事一般弥望无际的山岚。这个黄昏,人们浮动在暮夜之中的脸和远处的雪山都被火光映得彤红。平常早该憩息在村中大树上的红嘴鸦群一直在天空聒噪,盘旋。格桑旺堆吩咐每一户都要在楼顶上安置一个守夜的人,如果发现飞舞的火老鸹让什么地方起火,就赶紧通告。

这天晚上,机村的每个人家,都把好多年不用的牛角号找出来了。

解放前,山里常有劫匪来袭,报警的牛角号常常吹响。解放后,这东西已经十多年没有用场了。人们把牛角号找出来,站在各自的房顶上呜呜哇哇试吹了一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