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节(第3/4页)
这时候,牵着小狗的少女从土堤走了下去,银平睁开眼睛的时候,只见男学生站在上堤上目送着她。银平也猛然站起来,目送走下坡道的少女。映在银杏树叶上的夕影浓重起来了。已无过路行人,少女连头也不回。走在前头的小狗,拖着链条,急于回归。少女迈着轻快的小步,太美了。银平心想:明天黄昏,这少女一定还会登这坡道的。他想着想着打起口哨来。他朝着水野站立的方向走去。水野发现了银平,望着他,他也没有停止口哨。
“你真快活啊。”银平对水野说。
水野不予理睬。
“我跟你说话呐,你真快活啊。”
水野皱起眉头,望了望银平。
“唉呀,不要挂着一副讨厌我的面孔嘛。在这儿坐下来谈谈吧。如果有人得到幸福,我就羡慕他的幸福。我就是这种人。”
水野背向他正要走开,银平就说:
“喂,别逃跑呀。我不是说坐下来谈谈吗?”
水野转过身来说:
“我才不逃跑呢。我跟你没事。”
“你搞错了,你以为我是想敲竹杠吗?来,请坐下来。”
水野仍站立不动。
“我觉得你的情人很漂亮。这不行吗?真是美丽的姑娘啊。你太幸福了。”
“那又怎么样?”
“我想同幸福的人谈谈。说实在的,那姑娘实在太漂亮,我尾随她来了。她原来是同你幽会,我大吃一惊。”
水野也惊愕地望了望银平,刚想往对面走去,银平从后面把手搭在他肩上,说:
“来,咱们谈谈吧。”
水野猛推了一下银平。
“混蛋!”
银平从土堤上滚落下去,倒在下面的柏油马路上,右肩膀异常的痛。在柏油马路上盘腿坐了一会儿,用手按着肩膀,站起身来。他爬上土堤,对方已渺无踪影。银平胸部难受。喘着粗气坐了下来,又突然趴了下去。
少女回去之后,银平为什么要接近学生,同学生搭话呢?他自己也觉得不可理解。他一边打口哨一边走去,恐怕是没有恶意的。看样子他是真心实意地想谈谈那学生和少女的美。假如那学生采取诚挚的态度,他可能会把学生还没发现的少女的美,告诉学生。可是他却表现得令人有点讨厌。
“你真快活啊。”银平贸然冒出这句话,实在是太笨拙了。其实可以说点别的事。尽管如此,却被学生推撞滚落下去了。他感到自己已无力气,身体着实衰弱。真想痛哭一场啊。他一只手抓住嫩草,一只手抚摩疼痛的肩膀,桃红色的晚霞朦朦胧胧地映入了眯缝的眼睛。
从明天起,那少女不会再牵着狗出现在这坡道上了吧。不,说不定到明天学生还不能同少女联系上,她明天还可能登上这林立银杏街村的坡道来吧。可是,学生已经认得自己,自己已不能在这坡道上或在土堤上了。银平扫视了土堤一圈,也没有找着一处藏身之地。身穿白色衬衫,卷起裤边露出了红色格子的少女的姿影,从银平的脑际迅速地消逝了。桃红色的天空,把银平的头都染红了。
“久子,久子。”银平用嗓眼里发出的嘶哑声音,呼唤着玉木久子的名字。
他乘上出租车去同久子会面,不是在霭霭晚霞的时辰,而是在下午三点钟左右。镇上的天空燃烧着淡淡的霞红。透过车窗玻璃,眼前的市镇一片浅蓝的颜色。从落下的驾驶席前的遮阳玻璃看见的天空,是不同的颜色。银平便向司机的肩膀探过身去问道:
“天空是不是呈现一片淡淡的霞红色?”
“是啊。”司机用无所谓的口吻答道。
“是染上了霞红吗?什么原因呢?莫不是我眼睛的关系?”
“不是眼睛的关系。”
银平仍然探着身子,闻到了司机旧工服的气味。
打那以后,银平每次乘出租汽车,都自然而然地感到眼前是一片淡淡的桃红色世界和淡淡的蓝色世界。透过车窗看到的是浅蓝色。相形之下,从落下的驾驶席前挡阳玻璃看见的,却成了桃红色。他本以为仅此而已,不料实际上天空。市镇房屋的墙壁、马路连街村的树干也出乎意料地都抹上了桃红色。银平不能相信了。春秋两季里,一般行车多是关闭客席的车窗,而打开驾驶席的窗口。银平的身份不是到哪儿都能乘小汽车的,不过每次乘车,这种感觉总重复出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