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斯科姆·霍克(第2/30页)

事实上,巴斯科姆经常是刚刚侥幸从街头的灾难中逃生,就站在街角开始布道了,就像现在这样——刚从惊吓中回过神来,他就开始滔滔不绝地咒骂所有在场的司机,要是有人胆敢参与这番口水战——这事儿时有发生——一场好戏就会上演。“你咋回事儿?”一个司机凶巴巴地问,“看管你的人不知道你出来了吗?”

霍克先生便会慷慨激昂地予以反驳,他先是精挑细选地引用了《旧约》上更为激昂的先知们的几句话,预言这些车主们必会面临死亡、毁灭、下地狱的厄运,然后又机智地提到末日审判和清算、摩洛神的战车及启示录的野兽等。

“哦,天哪!”气急败坏的司机会这样说,“你没长眼睛吗?你以为你在哪儿?在奶牛场吗?你不认识路标吗?难道你没看见警察把手举起来了吗?难道你不知道警察的手势在说明何时‘停’何时‘走’吗?你有没有听说过交通规则?”

“交通规则!”巴斯科姆不屑地大叫,好像司机使用的这个词激起了他无限的轻蔑。此刻,他的声音透出一种准确细致的腔调,他每说一个字时都带着蔑视和说教的味道,再以刻板的鼻音结束,好像他是一个老学究或是一个讲究措词的主张语言纯净的人,要通过发音,一来证明大多数人所说的语言都是极其糟糕的,是被滥用的;二来证明每个字都有它本身准确的、微妙的、精细的意思,而他们——也只有他们——懂得这些东西。“交通规则!”他又重复了一遍,然后他眯着眼,撅着嘴,盖住了他那几颗粗笨的大板牙,发出一阵不自然、轻蔑的笑声。“交通规则!”他说,“你这个可怜的……白痴!你这个没文化的……无赖!你敢跟我说话——跟我说话!”他突然又提高了他传教时的那种声音,拍着骨瘦如柴的胸脯,愤怒、威严地瞪着司机,好像一个伟大的先知在说话时被一个傲慢的家伙顶撞了似的——“你竟然跟我说交通规则,你看见交通规则时理解不理解还值得怀疑呢,”——他冷笑着——“连上学的娃娃都能看出来,就凭你的智商,你哪里懂得这个,还有,”——说到这儿,他又提高声音,吼叫着表示强调,并且伸起一根干瘦的大手指让对方注意——“你要是理解,那就解释解释。”

“是吗?”司机反唇相讥,“你很聪明,呃?啥都知道,嗯?你特聪明,是吧?”司机继续挖苦他,好像沉醉于他的挖苦而不能自拔似的。“我告诉你吧,你以为你特别聪明,是吧?得了吧,才不是呢。明白吗?就是像你这么聪明的人才出来找揍,找着让人往鼻子上捣,明白吗?知道你多聪明了吧?你要不是个老家伙,我会给你鼻子上来一下的。”他好像对自己的这种想法感到很得意。

“哎——哟!哎——哟!哎——哟!”巴斯科姆忽然害怕地大叫起来。

“你要真懂那么多,真像你自以为的那么聪明,那你说说交通规则是什么?”

接下来,那个倒霉的司机准会傻眼了,当然有交通规则,因为巴斯科姆舅舅会一字不差地给他背一遍,然后高兴地舔着嘴,大讲特讲法律术语的各种技术性细节,每句话都用一丝不苟的、学究式的语调念出来。

“还有!”他举着那根干瘦的大指头喊叫着,“马萨诸塞州自1856年以来就颁布了一条成文的法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铁板钉钉地规定,任何人,不管是司机、主管、州长、指挥官、经理、代理人还是乘务员,只要是驾驶机动车辆,不管那车是两个轮子,还是四个、六个、八个或者多少个轮子,不管那车是属于公家的,还是私有的,不管是——”不等他说到这儿,那个司机要是脑瓜够使的话,早就逃之夭夭了。

但是,如果这天早上又是巴斯科姆舅舅的无数幸运日中的一个,如果他又横冲直撞地过马路,而且成功地从轰鸣的车辆中突围出来,他就会快步走在州街上,粗糙、干瘦的大手仍然叉在他的瘦腰上,仍然把他那张非同一般的脸扭成各种怪相,然后折进一个很大的、脏兮兮的、黑乎乎的石砌建筑物的入口。这就是那些散发着二十世纪初的气息的建筑中的一个,隶属于河对岸那个古老、富有的大型机构,该机构就是著名的哈佛大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