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啤酒节(第3/5页)

我们又去了另外几家大型啤酒厂的大厅,但都无功而返。最后,我们在大厅门口发现了一个啤酒摊,几张桌子摆在一个石子空地上,一道栅栏将拥挤的人流隔在了外面。几张桌子上坐了一些人,但是大多数位子都空着。天色渐暗,空气开始变冷,传来阵阵寒意。人们发疯似的渴望进入那个大厅,渴望进入那个温暖、人声鼎沸、醉意浓浓的环境里。但是起初的兴奋、拥挤的人群,以及人们的谈话声、缤纷的色彩和激动的情绪开始让我们觉得有些疲惫了。“我们坐在这儿吧。”我指着大厅门口的一张空桌子说道。海因里希凑在一扇窗户前,不安地瞅着大厅里烟雾缭绕的混乱情形,模糊的人影像幽灵一样互相拥挤,推推搡搡,迷失在烟雾和瓦尔哈拉殿堂[1]的瘴气中,然后就同意了我的提议,挑了一个位子坐下,但却难掩内心的失望。

“那里面很不错,”他说,“不应该错过的。”这时,一位村妇来到了他们身边,每只结实的手里都颤颤巍巍地端着六大杯泛着泡沫的烈性十月啤酒,她十分友好地冲他们一笑,问道:“要淡啤酒还是黑啤酒?”他们齐声说道:“黑啤。”话音未落,她就已经把两大杯泛着泡沫的啤酒摆在了我们面前,然后走开了。

“啤酒?”我问,“为什么要喝啤酒?他们为什么到这里来喝啤酒?慕尼黑以啤酒闻名,城里还有成百上千家啤酒馆,为什么啤酒厂还要在这里搭建如此巨大的棚子?”

“是啊,”海因里希回答,“不过,”他笑了一下,然后郑重其事地说道,“这是十月啤酒,烈性是平常的两倍。”

然后我们举起巨大的酒杯,笑着说“干杯”,我们的杯子碰到了一起。在那个寒意料峭的天气里,深深地喝进一大口浓烈、清爽的啤酒,我们的血管顿时充满了力量。我们周围的人们都在大吃大喝,旁边的一张桌子上,一些穿着盛装的农民要来了啤酒,解开了随身带来的几个包裹,把丰富的食物摆在桌子上,开始大吃大喝起来。一位留着大胡子的壮汉穿着白色的毛袜,包住了健硕的小腿,但却把膝盖和脚裸露在外。他从包裹里取出一把大刀,砍掉了咸鱼的头,咸鱼在夕阳的余晖里闪烁着美丽、金色的光芒。

每个人都在大吃大喝。一种强烈的饥饿感——贪婪、不知餍足的饥饿感——恨不得吞下世界上所有的烤牛肉、所有的香肠、所有的咸鱼——向我袭来,将他紧紧困住。这个世界上只有食物——令人开心的食物,只有啤酒——十月的啤酒。世界是一个巨大的胃——崇高的天堂就是食欲的天堂,精神的痛苦在此刻烟消云散。这些人对书籍了解多少?对艺术懂多少?对灵魂的喧闹、精神的冲突和痛苦了解多少?对希望、恐惧、仇恨、失败、抱负,以及狂热的现代生活了解多少?他们活着就是为了吃喝,在那一刻,我觉得他们是正确的。

当那些毫无耐心的食客走马灯似的进进出出时,大厅的门便不断开启关闭。我听见军乐队奏出的刺耳声响和五千多酒客发出的嘈杂声,而且富有节奏地爆发出“喝,喝,兄弟,喝!”的声音。

强烈的饥饿感吞噬着我和海因里希。我们大声喊着忙乱的服务员,当她经过我们身边时,我们告诉她如果不提供热食我们就到大厅里面去。不过,一眨眼工夫,她就打发另一位服务员来到了我们的桌边,服务员挎着满满一篮各式冷食。我要了两个由洋葱和小咸鱼做成的美味三明治,还有一小块奶酪。海因里希也挑选了两三个三明治。接着,我们每人要了一升黑啤酒,于是便大吃起来。夜幕降临了,所有的建筑物和游乐场的娱乐设施都已经亮起了灯,人群的喧嚣和低语声在巨大、模糊的黑暗中此起彼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