虎仔(第5/12页)
次日凌晨一点刚过,我就被一阵钟声惊醒了。这钟声是市政府用于鸣警的火警钟声——我从未听过如此激烈、急促的钟声。透过大雪中麻木、宁静的空气,那口预报灾祸的铜钟叮叮当当地响着,给人一种紧急而不容耽搁的感受,我以往从未听到过。我从床上跳起来,跑到窗户边去,在天空中寻觅能表明火情的光亮。但是,外面根本看不到火的影子。就在我刚要举首仰望之际,那一声声乏味的钟声使我明白,这并非火警的钟声,而是一种粗野、响亮的呼喊,它号召全镇行动起来,并向全城发出警告,提醒所有人注意防范某种神秘危险的威胁——阴险狠毒、不为人知、比水火更加严重的危险。
很快,我有了一种感觉,像闪电般势不可当:全镇的人都醒了。整条街的房子全都亮起了灯火。隔壁谢泼顿家的房子从上到下灯火通明。我看见谢泼顿先生在睡衣外面披了一件外套大衣,跑下白雪覆盖的台阶,穿过铺满积雪的人行道,朝大街走去。
人们都从房门跑了出来。我听见到处都是激动的叫喊声和询问声。我看见内布拉斯加·克兰正沿着大街疾步走来。我知道他是来找我和兰迪的。当他跑过谢泼顿家时,他把手指往嘴上一放,打了一个尖锐、刺耳的口哨。这是一个我们都明白的暗号。
他跑着穿过前院时,我几乎穿戴整齐了。他重重地敲着房门,而我已经到那儿了。
“快走!”他说,激动得气喘吁吁,他那双黑眼睛紧张得闪闪放光,我以前从未见过他这副神情。“快走!”他大声说。此刻我们已经穿过院子走了一段路。“是那个黑鬼!他发疯了,正在到处发威!”
“哪——哪——哪个黑鬼?”我喘着气问,脚步并未停下来。
还没等他开口,我已经有了答案。克兰先生也从他家里出来了,他一边走,一边扣着他那身厚警服的扣子。他停下来和谢泼顿说了一会儿话。我听见谢泼顿先生低沉、快速的说话声:
“他朝哪边走了?”
接着,我听见有人大喊:“是谢泼顿家的那个黑奴!”
谢泼顿先生转过身,迅速穿过院子朝家里走去。他妻子和两个女儿挤作一团,站在敞开的门口。雪花从门廊上吹落下来。这三个女人站在那里,脸色苍白,浑身发抖,她们从宽大的晨服袖口伸出胳膊,紧紧地抱在一起。
谢泼顿家的电话疯狂地响着,但是没有人去接。谢泼顿先生一跑上台阶,我就听见谢泼顿夫人急忙问:“是迪克吗?”他点了点头,然后粗暴地从她身边走过去接电话。
就在此时,内布拉斯加又用手指打了一个尖声的口哨,兰迪·谢泼顿疾步跑过他的母亲,冲下台阶。她尖声地喊他。他没有理她。当他再次出现时,我看见他优雅、瘦小的面容苍白如纸。他看着我,低声说:
“是——是迪克!”过了片刻,他又说,“他们说他已经杀了四个人!”
“用——”我说不出话来。
兰迪默默地点了点头,我们面面相觑了片刻,这才意识到我们保守的秘密关系到人命,我们突然意识到一种内疚和恐惧感,仿佛自己的肩头正承担着这份罪责。
街对面,萨格斯家客厅的一个窗口砰的一声打开了,萨格斯老人只穿着睡衣,出现在窗口,他那张冷酷的老脸激动得发红,一头银发蓬乱不堪,双肩结实有力,厚实的双手拄着拐杖。
“他朝这边来了!”他高声地叫喊着,“他们说他从广场逃走了!他正朝着这个方向来!”
克兰先生停下来,不耐烦地朝身后喊了一声,“不对,他已经去了南大街。他正朝威尔顿和那条河的方向跑去。我刚从警察局得到的消息。”
大街上许多汽车开始咆哮、轰鸣起来。即使在那个时候,那条街上有一半居民都有了汽车。我听见街对面波特汉姆先生正忙着发动他的汽车。他把摇把旋转了十多次后,发动机才响动起来,呼哧呼哧地响几下,然后又熄火了。格斯跑出房门,手里提着一壶开水,拼命地把水浇在发动机的散热器排气孔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