虎仔(第2/12页)
他对足球也很在行,那一天,当迪克经过这群孩子时,他停下脚步——这个身体强壮、体面大方的黑人男子——站在那里,看我们踢球。
兰迪拿着球,朝他走去。
“你是怎么控球的,迪克?”他问,“这样对吗?”
他紧紧抓住球,从背后把球搭在肩头,迪克留神注视着。黑人赞许地点着头说:“不错,谢泼顿长官,你掌握要领了。不过,”他和蔼地说,然后他把球握在自己强有力的大手里,“等你再长大一点,你的手也会长大,这样就会抓得更牢了。”
事实上,他的那只大手拿球就像拿一个苹果那样容易。他拿了一会儿球,然后伸出左手,像瞄枪一样,对着左手上方,用力一掷,球嗖的一声旋转着飞出三十多码远,传给了格斯,动作非常潇洒。然后他教我们怎样踢球,怎样用脚尖使球飞起来,并且自如地旋转。他也会这个。他肯定在谢泼顿家的院子里练过,一脚能把球踢出五十码远。
他给我们演示怎样生火,怎样把引火的木柴架好,怎样放煤才能使火焰从煤孔里冒出来,既不会冒烟也不会浪费。他给我们演示怎样用大拇指的指甲划火柴,怎样在强风中也能保持不灭。他教我们怎样举起重物,怎样把重物轻松地扛上肩头。没有他不会做的事情。我们都以他为豪。就连谢泼顿先生自己也说,迪克是他雇用过的最能干的仆人,也是他知道的最聪明的黑人。
还有别的吗?他走起路来步履轻盈,步伐快捷。有时候他会像猫儿一样来到你身边。有时候,就在我们目视前方,没有留神之际,突然感到背后有个身影,举首一瞧,才发觉迪克站在那儿。有时候,夜里会有某个身影不停地移动着。我们从未见过他来去的踪影。有时候,我们会猛然惊醒,震惊不已,听到木板嘎吱作响,门闩轻声地咔嗒响过,有个身影一闪而过。一切又寂静无声了。
“年轻的白人,噢,年轻的白人绅士们,”——他柔和的嗓音在话音结束时变成了哼唧声,变成了他口中的某种节奏——“哦,年轻的白人,我告诉你们——”他柔和、低沉的哼唧声又开始了——“你们应该像亲兄弟那样相亲相爱。”他笃信宗教,一星期去三次教堂,他每晚都要读《圣经》。那本书是他摆放在那张方形木桌上的唯一物品了。
有时,迪克走出地下室的小房间,眼睛红红的,好像刚刚哭过。见此情景我们就会明白,他刚才又读《圣经》了。有时,他跟我们讲话时哼哼唧唧的,好像在唱赞美诗,极度沉醉的心灵使他对宗教狂热而虔诚。对我们来说,这是一种不安而困惑的经历。我们想一笑置之,或把此当作玩笑。但是,这其中却包含着一种神秘、陌生、无法探究的东西,我们的玩笑也因之变得空洞无趣,头脑和内心烦恼不已。
有时侯,在这种情况下,他说话时会用《圣经》里的一些术语、引文和典故,他可能有成百上千个这样的用语,他用一种奇怪的情感和顺序把它们交织在一起,这对我们而言毫无意义,但是对他自己来说却条理分明。
“哦,年轻的白人们呀,”他会这样低声哼唧着开口,“山谷的骸骨[2]。白人们,我告诉你们,这一天将近了,上帝将重临大地审判万民,他会把绵羊安置在右边,把山羊安置在左边。[3]哦,白人们呀,白人们,哈米吉多顿[4]战斗的日子就要到来,白人们呀——山谷的骸骨。”
抑或有时,我们能听见他一边干活,一边唱歌,嗓音深沉浑厚,充满激情和力量,具有浓重的非洲风格,他不仅唱他本民族的颂歌,也唱我们所熟知的歌曲。我们不知道他在哪里学会这些圣歌的。也许是他在当兵的日子里学会的。也许是在前任东家那儿学来的。礼拜天早晨,他开车送谢泼顿一家人上教堂做早礼拜,一直等到他们仪式结束。礼拜进行之际,他会走到教堂的侧门,穿着那套漂亮的深色西服,毕恭毕敬地手拿司机帽,在讲道过程中,他始终谦恭地站在那儿聆听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