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门(第12/27页)
“随后,透过霜气袭人、沉睡倦怠的空气传来当当的钟声。人们躺在床上倾听着。他们一言不发,也不动弹,寂静像耗子一样啃噬着黑暗,但他们的内心却悄悄地说:
“‘夏天来了又走了,来了又走了。那么现在呢?’但是他们不再多说,也没有什么好说的了。他们会像寒霜一样,默然等待、聆听着时间,滴答滴答、奇怪的时间,聆听着那些难以挥去的短暂岁月。他们会想起早已离世的人们,想起那些此刻长眠于地下的故人,想起很久以前的寒霜和寂静,想起遗忘了的面容和已经逝去的岁月,他们会想起那些难以言表的往事。
“在晚上,在黑暗中,在那些酣然入睡的寂静小镇,在百万条大街上,他们会听见快车的轰鸣,会听见河面上巨轮发出的声声长鸣。
“那么他们会说什么?他们会说什么呢?”
当我躺在那思考、感受的时候,身边只有黑暗在游走。一扇房门嘎吱嘎吱地响着。
“十月是归来的时节:年轻人的胸中向往着逝去的爱情。他们的嘴唇因欲望而干涩,他们的心被春天的荆棘刺伤。因为迷人的四月残忍而妖艳,它会在极度的快乐和无言的欲望中将他们撕裂。春天不会说话,只会叫喊,但是蝰蛇般的时间比四月更加残酷。”
“十月应该是归家的季节。即使小镇也在这个季节获得了新生。”他这样想着,“生命的潮水再次充盈,富人重新开始了生意或者开始追求新的时尚,而穷人的身体也从炎热和疲倦中解脱了出来。夏天的堕落和恐怖已被人淡忘——记忆中只有炎热的小屋、潮湿的墙壁,汗流浃背、辛苦、不幸、绝望的人间地狱,以及囚禁了一些面容苍白、脏兮兮人们的灵薄狱[1]。如今,百万人的心中重新恢复了快乐和希望,他们再次如饥似渴地呼吸着空气,他们的行动也充满了生机和活力。夏天给他们带来的痛苦印记仍然清晰可见,他们的眼睛里流露出饥饿和患病的神色,这种神色里包含着孩子般的希望和期待。
“在古老的十月,大地上的万物都指向家园:水手回到海上,旅人回到墙壁和篱笆里,猎人回到田野、洞穴和长吠的猎犬那里,情人回到他所抛弃的爱情身边。这个世界上的一切都要回家:父亲,难道你不会再来了吗?
“如今,就在大地上的一切都回家的时候,你在哪里?因为这一切,以前不是都重新来过吗?我们不是看见过、听见过,熟悉这一切了吗?只要你回来,这一切不就像过去那样再次出现了吗?
“父亲,在夜里,在黑暗中,我听见了快车轰隆而过的声音。在夜里,在黑暗中,我听见了狂风在大树间号叫,听见橡果像雨点一样清脆落地的声音。在夜里,在黑暗中,我听见了雨打屋顶的声音,听见了汩汩的水声,也听见了大地尽情吞咽的声音和五月的干渴开始消退的声音——听见了河流在十月的忧伤和沉默。山涧的溪流吐着白沫,翻腾着直泻而下,被冲出来的泥土纷纷剥落,溶入水中,在夜色中消失在打转的旋涡中。小溪像蛇一样泛着亮光,蜿蜒流淌在湿漉漉的蕨类植物下面,溪水像一道薄薄的帷幕倾泻而下,吼叫着从磨坊旁边流过,发出风儿似的呼啸,在夜里,在黑暗中,河水从我们身边流过,奔向大海。
“当我们躺在那里,沉沉地睡去时,河水像巨大的无底洞,慢慢地吸吮着大地:夜里,河岸被冲垮,在黑暗中轰然坍塌,泥土开始溶解、落进水中,巨大的号角在夜色中响起,巨大的船只在河流的入口挣扎着。因此,这河流,这神秘、永恒的河流,因我们抛弃的垃圾而发黑,因我们的污染而混浊,它就像一切生命、一切有生命的东西那样丰富、旺盛、美丽、永不停歇,就像神奇、悲壮的时间一样从我们身边流过——流过——流过——流向大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