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去的孩子(第15/17页)

房子内部基本保持了原貌——楼梯、走廊、滑门、楼梯上装有彩色玻璃的窗户等。除了有一种空落落的感受外,一切如故。午后斑驳的光线、曾经坐在楼梯上等待的男孩也不在了。

一切如故,不同之处在于:他孩提时曾坐在那里感受某个事物——现在他已明白;他曾坐在那里感受过一条伟大汹涌的河——在某个地方。现在他已明白!他曾坐在那儿思索究竟什么是国王公路,始自何处,终于何处,现在他明白了!他曾坐在那里,耳畔萦绕着那具有魔力的词汇“闹市”!——现在他明白了!耳畔萦绕着那已经开走的有轨电车,还有所有来了又走开、如云影掠过树林的事物,它们永远无法捕捉得到。

他心想,在这午后的寂寥与空灵中,自己若能再次坐在那个楼梯上,他就能够回想起一切。然后能回想起他所看到、经历过的一切——对自己四岁的世界做一个简短的总结,所有的时间之光将会照耀其上;还能回想起那短暂得无法衡量的宇宙,然而就范围而言,它又是如此浩瀚、难以忆起。到那时,他又能看清自己的小脸了,映衬在大厅黑色的镜子前,再见凝视孩提时自我的眼睛,在他三岁安静的自我中找到唯一完整的“自己”,他心知肚明:“这就是那所房子,它在静听;这儿便是空灵,午后的空灵;此刻我就在房子里,这种空灵就是我的精神内核,就是我的中心,我在这里!”

但当他思考的时候,他心里明白,即使自己独坐在这里,回想起一切,那些东西也会转瞬即逝,一切如故——初来时就像从遥远、迷人的博览会场传来的巨大、催眠的嗡嗡声,然后像山坡上逐渐淡去的云影,如同梦幻中逝去的面容——来了,走了,来了,获得了,拥有了,但却无法捕捉得到,就像很久消逝在山里的声音,就像黑暗中乌黑的眼睛和平静的面容。那迷失了的孩子——他的哥哥,常在生活和工作神秘的节奏中进入这所房子,然后离开,最后又返回。

这名女子带着尤金走进房中,穿过走廊。他提到了食品储藏室,告诉她昔日的位置,并指了指地方,但现在它已不复存在。他提到了后院、院子周围的旧木栅栏。但是,旧木栅栏已不见了。他提到了马车库房,并说其外面涂上了红色。但现在那里是一个小车库。后院还在,但比他记忆中的要小一些,那里现在还多了一棵树。

“我并不知道那儿有一棵树,”他说,“我想不起任何树木了。”

“也许当时就没有树吧,”她说,“一棵树三十年就能长大。”然后他们再次折了回来,在滑门旁暂停了一下。

“我能看看这间屋子吗?”他问。

她拉开了滑门。那门滑动时显得很沉重,但还是很顺利地打开了,这一点跟从前一样。他再次看了看这间屋子,还是原来的样子。一侧有一扇窗户,前面有两扇拱形窗户、壁橱和滑门、斑驳的绿瓷壁炉、深色木制壁炉架、壁炉横杆、梳妆台和一张床,正好就是从前摆放梳妆台和床的地方。

“是这间屋子吧?”那个女人问。“没什么变化吧?”

他告诉她,一切如故。

“你哥哥就睡在我兄弟现在睡的地方吗?”

“这就是他的房间。”他说。

他们都沉默不语。他转身欲走,同时说道:“好了,谢谢你。很感谢你能带我看一看。”

她说她很高兴,这算不了什么。她说:“等你见到家人后,可以告诉他们你看到这个房子了。”她说,“我叫贝尔夫人。你可以告诉你的母亲,一个名叫贝尔夫人的人现在是房子的主人。等你见到你哥哥后,可以告诉他你看到他睡过的房间了,而且保持原样。”

这时,他告诉她他的哥哥已经死了。

女人沉默了片刻。然后望着他说:“他是死在这里的,对吗?就在这个屋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