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一)(第5/5页)

可是,长痣的人多了,可以说人人都长痣啊,总会有太多的人把痣长到颈子上吧。

我从房间书桌里找到一只水笔,一张便笺,开始画安芬的肖像。我真的怕安芬就此从我的生活中消失,怕她只是一个影子,一场梦,甚至电脑游戏里一个虚拟的人物。我不能没有安芬,我要趁着她似乎还那么清晰地在我的眼前,画出她的像来。我要找一个她最爱的表情,也是我自己最喜欢的表情,真切地把它刻画下来。我要那个剪得不对称的褐色头发,我要那张喜气融融的脸,我要那张笑起来有些迷蒙的脸,我要定格她那笑靥,收藏她那米窝,使劲地握住那双指头瘦削白皙的手……我决定把她画出来后,我就去报案,我想那些警察,一定会弄明白她,甚至她的波罗乃兹的何去何从。

这个时候,我的脑海里突然跳出来一个念头:难道安芬就是马力?

可是,我马上推翻了这个荒唐的联系。因为除了颈子上都有几颗痣,剩下的恐怕就是一个在许多年前,与我有联系,然后死了,另一个在许多年后与我联系,然后,暂时离开了。她们根本不是同一代人,更不要说什么谁是谁了。

但是另一个疑问突然又窜出来:

那么,安芬的妹妹安香呢?

我简直无法承受这样的联想。我的胃又开始翻江倒海。我在房间里转悠,在床上翻滚。我感到五脏开始抽筋,四肢变得麻木而又遥远。我翻开安芬的抽屉,找到了一包藤香茶。我赶紧泡了一杯茶。茶水冒着泡沫,散发出一种陌生的味道,有点酸,有点刺鼻。我喝了一口,整个口腔和食道立即发出龌龊的信号。它是那么的恶劣,比我住过的任何一家再破的中国小旅馆里提供的免费袋泡茶,都要恶劣。我蹲在地上,在痉挛中剧烈地呕吐。我喝下去的藤香茶,竟然变成鲜红的血液,大口大口地吐了出来。它多得甚至溢进了鼻腔,我感到自己的任何一个窍孔,都在流血,流这些莫名其妙变得劣质的藤香茶。

我的眼前马上同时出现了举刀的谈默,和倒在血泊中的马力母女。我的头脑里轰一声巨响。我简直不能自已了,我烦躁地在屋子里跺脚,用皮鞋踹门。然后我从安芬的梳妆物件里,找到了一把剪刀,胡乱地挥舞。我还用头去撞墙和玻璃窗。

“安芬,你回来。”

我听见自己一遍遍咆哮,声音越来越响亮,越来越疯狂。这些声音和我的身体一起,在半空中解体,变成尖利的冰片,散落得到处都是。我被这些冰片不断砸到。最后我眼前一片黑暗,就看见自己像昨天滑雪一样,从空中栽下去,跌进了那片黑暗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