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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示意我从一个角度看,果然如她所说,像是两个人绞在一起。不过,说是人,那样子更像是两棵树,绞在一起的更像是藤蔓。安芬要把这颗石头放进她的背包,带走。我劝她不要带,这也太重了,不能再增加负担了。
“如果带到南方,送到你家乡的那些富裕城市,那可值钱了,说不定给哪个玩石头的富商看中,一出手就是百儿八十万的。”安芬笑嘻嘻地收起石头。我说你怎么也开始谈钱了,俗气了吧,不是一直批评我们南方人的爱财习气吗,怎么也染上了?
“当然。”她得意地笑着,一颗石头让她很开心,“我要不用南方人的所好,怎么能说服南方人,说服你这个南方小子允许我带走石头呢!”
“那是因为你不了解真正的南方人,不了解南方。”
“也许。”她说,“比如你,我就不了解,至少不了解你真正喜欢什么。”
安芬又开始说自己喜欢石头的理由:“我一直觉得每一颗石头都是一个生命库。”她带着沉思的表情,缓缓说道,“我觉得是有过无数轮的轮回的,我们现在的人类,未必是一个偶然文明,说不定地球,甚至宇宙生命已经有了许多周期。每一次大的宇宙爆裂、熔化、喷薄、重生,一轮新的生命在它安静下来后慢慢诞生。但是这一轮的生命并非空穴来风,它不过是上一轮生命信息找到的新载体。这些生命信息就储存在这些石头中。我们捡到的一颗石头,也许就是自己生命的母体。人类不能解读它们,是人类对自身认识尚处在极其原始的无知阶段的结果。”
我被她的话绕得有些头晕。我提醒她还是加快脚步走路。她坚持要讲她的石头。
“小时候,我有一个老师,讲他的曾祖父有一件传家宝,是一个和田玉的烟嘴,雪白雪白的烟嘴。”安芬望了我一眼,意犹未尽地继续讲石头的故事,我只好停住脚步,让她专心致志把这个和田玉烟嘴讲完。她拉着我的手,示意我不要停下来。我们缓缓地走,她缓缓地讲:“老师的曾祖父一生就衔着这个烟嘴。他一生有两个爱好,一是用这个烟嘴吸烟,二是养金鱼,红色的金鱼。他每天最重要的事就是衔着他的烟嘴,看着他的金鱼。几十年下来,那个玉烟嘴里,出现了一小块红色斑点,仔细一看啊,就是一条红色的小金鱼啊。石头通灵性啊。曾祖父去世后,烟嘴被传给祖父。老师的祖父没有这些爱好,就把烟嘴锁在箱底。过了几年,拿出来一看,那条小红金鱼没啦,玉烟嘴依然是那么雪白雪白的。你说,那是怎么回事呢?”
“噢,”我说,“一定是曾祖父的生命灵性了,被寄存在玉烟嘴中,那条红金鱼。”
“我也这么想。”
安芬对我的回答很满意。她冲我轻轻笑了一下,拉着我加快脚步。我们继续沿着河道向下游走。安芬判断,河流下游气候温湿,有水有植物,宜人居住。藤乡,也许就在这条大河谷的下游某处呢。她的话无意间让我兴奋了许多。我的精神为之一振。不一样的自然气息,让我燃起了对藤乡这个听起来如同梦乡的目的地本能的想往。我有了一些劲头,在身体里莽莽撞撞地游动。我甚至提出该与安芬换背包了。安芬说,“还是算了吧,看不出你剩下的力气比我多。”
在河谷里走,倒是一点不觉得乏味。有些地方的石头简直可以说是五颜六色,安芬不断弯腰捡起它们,再小心地放回原地。因为有上面关于石头与生命关系的话题,以及烟嘴的故事,这些石头看上去就显得特别奇幻。也许它们真的就是一些生命的储存器,躺在这里,等待一个激活的机遇呢。
“如果就地建造一座房子,材料就用这些石头,那该有多美,那可算是生命之屋。”安芬念叨着。我怕她再次沉浸到石头的幻想里去,忘记路程的未知与遥远,于是不断催促她抓紧时间赶路。太阳已经变成橙黄色。我的方向感也早已混乱不堪,有时候看看太阳好像在北边,有时候又觉得在南边,更多的时候感觉是在东边,太阳颜色越深,越是产生日出不久的错觉。气温好像倒是越来越高,我出汗了。安芬索性脱掉了她褐色的棉袄,只穿着毛衫。那毛衫是雪白的,上面绣了许多细碎的小黑花。脱掉棉袄的安芬,第一次在我面前呈现出她的身材来。她的腿很长,腰不算很细,甚至有些顺延了臀部的丰腴。但腰线幸运地柔软而弧度偏上,这使她的身型,脱离了我们亚洲人种的扁平特征,加上她褐色的头发,整个使她从背后看去,有点像是发育偏好的某个西方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