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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说:“这些人真是闲得没事干,只要看见一个女人,不管人家有意无意,他们便老着脸皮写起情书来。真也好笑,究竟都是些什么人呢?哪一个写得最好。”
“等你明天好了,到我那里自己去看吧!我也分不出什么高下来,不过照思想来说,曹要比他们彻底点。”
我们一直谈到八点钟沁珠才回去,此后我又睡了一天,病才全好。——这两天气候非常合适,不冷不热,当我在院子里散步时,偶尔嗅到一阵菊花香,我信步出了院子,走进学校园去,果见那里新栽了几十株秋菊,已开了不少。我在花畦前徘徊了约有十分钟的时候,我发现南墙下有三株纯白色的大菊花,花瓣异常肥硕,我想倘使采下一朵,用鸡蛋面粉白糖调匀炸成菊花饼,味道一定很美。想到这里,就坐车去找沁珠。她今天没有出去,我进门时,看见她屋子里摆满了菊花的盆栽,其中有一盆白色的,已经盛开了。我便提议采下那一朵将要开残的做菊花饼吃,沁珠交代了王妈,我便开始看她那些情书和画片,忽然门外有男子穿着皮鞋走路的声音,沁珠连忙把那一本贴着情书的簿子收了起来,就听见外面有人问道:
“密司张在家吗?”
“哪一位,请进来吧!”
房门开了,一个穿着淡灰色西服和扎腿马裤的青年含笑地走了进来。我一看正是那位曹君。他见了我说道:“素文女士好久不见了,近来好吧?”
“多谢!密司特曹,我很好,您怎样呢?”我说。
“也对付吧!”
我们这样傻煞一回事地周旋着,沁珠已忍不住笑出声来,她很随便地让曹坐下说道:
“你们哪里学来的这一套,我最怕这种装着玩的问候,你们以后免了吧!”我们被她说得也笑了起来。这一次的聚会,沁珠非常快乐,她那种多风姿的举动和爽利的谈锋,真使我觉得震惊,她简直不是从前那一个天真单纯的沁珠了。据我的预料,曹将来一定要吃些苦头。因为我看出他对沁珠的热烈,而沁珠只是用一种辛辣的态度任意发挥。六点多钟曹告辞走了,我便和沁珠谈到这个问题,我说:
“我总怀疑,一个人如你那种态度处世是对的。你想吧,人无论如何,总有人的常情,在这许多的青年里,难道就没有一个使你动心的吗?你这样耍把戏般地耍弄着他们,我恐怕有一天你将要落在你亲手为别人安排的陷阱里哩!”
“唉,素文!你是我最知己的朋友,你当能原谅我不得已的苦衷。我实话告诉你,我今年二十二岁了!这个生命的时间虽然不长,但也不一定很短,而我只爱过一个人,我所有纯洁的少女的真情都已经交付给那个人了,无奈那个人,他有妻有子,他不能承受我的爱。我本应当把这些情感照旧收回,但是天知道,那是无益的。我自从受过那次的打击以后,我简直无法恢复我的心情。所以前些时候,我竟灰心得几乎死去。不过我的心情是复杂的,虽然这样,但同时我是欢喜热烈的生活……”沁珠说着这话的时候,眼睛里是充满了眼泪。我也觉得这个时期的青年男女很难找到平坦的道路,多半走的是新与旧互相冲突的岔道,自然免不了种种的苦闷和愁惨。沁珠的话我竟无法反驳她,我只紧紧握住她的手,表示我对她十三分的同情。——当夜我们在黯然中分手,我回到学校里,正碰见文澜独自倚窗看月,我觉得心里非常郁闷,便邀她到后面操场去散步,今夜月色被一层薄云所遮,忽明忽暗,更加着冷风吹过梧桐叶丛,发出一阵杀杀的悲声,我禁不住流下泪来。文澜莫名其妙地望着我,但是最后她也只叹息一声,仍悄悄地陪着我在黯淡的光影下徘徊着。直到校役打过熄灯铃,我们才回到寄宿舍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