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第2/3页)

淑芳道:“你们问秀贞,她看见了什么宝贝?”

“呸!别瞎说你的吧!哪里来的什么宝贝?”秀贞含羞说。

“那么你为什么忽然失惊打怪地叫起来?”淑芳不服气地追问她,秀贞只是低着头不响,沁珠对淑芳笑道,“饶了她吧,淑芳姊!你瞧那小样儿够多么可怜!”

淑芳说:“要不是沁珠姊的面子,我才不饶你呢!你们不知道,别看她平常傻子似的,那都是装着玩。她的心眼可不少呢!上一次也是我们一齐上公园去,走到后面松树林子里,看见一个十八九岁的青年,背着脸坐着,她就批评人家说:‘这个人独自坐在这里发痴,不知在想什么心事呢?’我们也不知道她认识这个人,我们正在你一言我一语地谈论人家呢,忽见那个人站了起来,向我们这边含笑地走来。我们正不明白他什么意思,只听秀贞咯咯地笑说:‘快点我们走吧!’”正在这个时候,那个青年人已走到我们面前了,他恭恭敬敬地向秀贞鞠了一个很有礼貌的躬,说道:‘秀贞表妹,好久不见了!这几位是贵同学吧?请到这边坐坐好不好?’秀贞让人家一招呼,她低着头红了脸,一声也不哼,叫人家多么窘呵!还是我可怜他,连忙答道:‘我们前面还有朋友等着,不坐了。’……今天大概又是碰见那位表兄了吧!”

秀贞被淑芳说得不好意思,便头里跑了。当我们走到公园门口时,她已经把票买好,我们进了公园,便一直奔社稷坛去,那时来看菊花的人很不少,在马路上,往来不绝地走着,我们来到大殿的石阶时,只见里面已挤满了人,在大殿的中央,堆着一座菊花山。各种各色的菊花,都标着红色纸条,上面写着花名。有的含苞未放,有的半舒眼钩,有的低垂粉颈,有的迎风作态,真是无美不备。同时在大殿的两壁上,悬着许多菊花的名画,有几幅画得十分生动,仿佛真的一样。我们正看得出神,只见人丛里挤过一个二十多岁的青年来,他梳着时髦的分头,方正的前额,下面分列着一双翠森森的浓眉;一对深沉多思的俊目,射出锐利的光彩来。——他走到沁珠的面前招呼道:

“密司张,许久不见了,近来好吗?”

沁珠陡然听见有人叫她,不觉惊诧,但是看见是她父亲的学生伍念秋时,便渐渐恢复了原状答道:

“一切托福,密司特伍,都好吧,几时来的?”

“多谢……我今天一清早就来了,先在松林旁菊花畦那里徘徊了一阵,又看了看黄仲则的诗集,不知不觉天已正午,就在前面吃了些点心,又到这里来看菊花山,不想这么巧,竟遇见密司张了。……这几位是贵同学吗?”

沁珠点点头,同时又替我们介绍了。后来我们要离开大殿时,忽听伍念秋问沁珠道:“密司张,我昨天寄到贵校的一封信,你收到了吗?”

“没有收到,你是什么时候寄的?”沁珠问他,他沉吟了一下说道:“昨天下午寄的,大约今天晚上总可以收到吧!”

伍念秋送我们到了社稷坛的前面,他便告辞仍回到大殿去。我们在公园里吃了点心,太阳已下沉了,沁珠提议回去,秀贞微微一笑道:“我知道沁珠姊干么这么急着回去。”淑芳接口道:“只有你聪明,难道我还不知道吗?”我看她们打趣沁珠,我不知道沁珠对于伍念秋究竟有没有感情,所以我只偷眼望着沁珠,只见她颊上浮着两朵红云,眼睛里放出一种柔媚含情的光彩,鲜红的嘴唇上浮着甜蜜的笑容,这正是少女钟情时的表现。

到学校时,沁珠邀我陪她去拿信,我们走到信箱那里,果见有沁珠的两封信,一封由她家里来的,一封正是伍念秋寄给她的。沁珠拿着信说道:“我们到礼堂去吧,那里有电灯。”我们一同来到礼堂,在头一排的凳子上坐下,沁珠先将家信拆开看过,从她安慰的面容上,可以猜到她家里的平安。她将家信放进衣袋,然后把伍念秋给她的信,小心地拆看,只见里面装着两张淡绿色的花笺,展开花笺,那上面印着几个深绿色的宋体字是:“惟有梅花知此恨,相逢月底恰无言。”旁边另印着一行小字是:“念秋用笺。”仅仅这张信笺已深深地刺激了少女幽怀的情感。沁珠这时眼睛里射出一种稀有的光彩,两朵红云偷上双颊,她似乎怕我觉察出她的秘密。故意装作冷静的神气,一面自言自语地道:“不知有什么事情。”这明明是很勉强的措辞,我只装作不曾听见,独自跑到后面去看苏格拉底和亚里斯多德的肖像。然而我老实说,我的眼波一直在注意着她。没有多少时候,她将信看完了。默然踌躇了一番,不知什么缘故,她竟决心叫我来看她的信。她含笑说:“你看他写的信!……”我连忙走过去,从她手里把信接过来只见上面写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