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部 阿巴卡达巴(第7/14页)

至少乔帕迪还是老样子。一片肮脏的沙滩,挤满了扒手、闲逛的人和卖滚热滚热的豆子花生、奶糖和松米糕和花生糖的小贩,但从航海小道再往前我看见了四脚混凝土块所取得的成就。在纳里卡尔女人填海造出的土地上,耸立着一些怪模怪样的摩天大楼,上面是些古怪的外国名字,奥伯罗—喜来登大酒店在远处向我瞪眼。霓虹吉普标志到哪儿去了呢?……“算了,‘画儿’爷,”我把阿达姆紧紧搂在胸前,最后说道,“我们还是到要去的地方把事情办好算了,这座城市完全变了。”

对那个午夜机密俱乐部,我又能说些什么呢?它位于地下,完全秘密(尽管神通广大的卖槟榔的都知道)。它门上没有牌子,它的主顾全是孟买社交界的杰出人物。还有什么呢?啊,对了,它的经理名叫阿纳特·“安迪”·希罗夫,那是个具有生意人头脑的花花公子,大多数日子里都可以看到他在居胡海滩的阳光与沙滩大酒店里,夹在电影明星和失去特权的公主之间晒太阳。我问你,一个印度人,还要行日光浴?但这显然是完全正常的,花花公子那一套国际流行的法则必须不折不扣地予以遵守,我想,也包括每天按规定对太阳表示崇拜的仪式。

我是多么天真无知呀(我一直以为给产钳夹出凹痕的松尼头脑简单呢!)——我从来没有想到世上竟然会有午夜机密俱乐部这样的地方!但这样的场所确实存在,我们三人带着笛子和蛇篓子,到那里敲门。

透过门上齐眼高的小铁栅栏可以看到里面有人在动,接着一个甜甜的女人声音低声问我们有什么事。“画儿辛格”说:“我是世界第一奇人,你们这里雇了一个玩蛇的来表演,我要向他挑战,来证明我比他高明。我不要你们付钱,小姐啊,这事关系到我的名誉。”

这是在晚上,幸运的是,阿纳特·“安迪”·希罗夫先生恰好在俱乐部里。长话短说,对方接受了“画儿辛格”的挑战。我们走进去,这地方的名字已经使我有点儿心慌意乱,因为它当中有“午夜”那个词,同时它的缩写又跟我那个秘密世界一样。M.C.C.既代表“市幼童军俱乐部”,又曾经是“午夜之子大会”的缩写,想不到它如今竟然被一个秘密的夜生活场所盗用了去。一句话,我觉得受到了侵害。

城市里顺应世界潮流的见多识广的青年都面临两个问题:一是如何在禁酒的状态中消费酒精饮料;二是如何按照西方最出色的传统找姑娘开心,既带她们出去寻欢作乐,同时又绝对保密,免得惹出东方式的丑闻来。有了午夜机密俱乐部,希罗夫先生便为城里富有的青年找到了解决这些令人头痛的问题的办法。在这个淫乱的地下场所,他创造了一个黑洞洞的世界,就像地狱一样黑。在午夜黑暗的掩盖下,城里的情人到此相会,饮进口酒,谈情说爱。隐藏在相互隔开的人造黑夜之中,他们搂搂抱抱,一点事情都没有。地狱是别人的幻想,每一个长篇记叙中都至少应该有一次去火狱的经历,我手上抱着儿子,跟在“画儿辛格”后面走进到那个漆黑一团的俱乐部里。

一位妩媚动人、十足性感的女招待引着我们走下一条豪华的黑色地毯——黑得像午夜,像见不得人的谎言,像乌鸦,像阴沉的怒气,像打招呼“嘿呀,黑家伙!”那样黑,一句话,乌黑乌黑的地毯。那位女招待的纱丽低低掩在臀部上,性感得要命,肚脐眼上插了一朵茉莉花。在我们往下走进黑暗中时,她朝我们转过身,脸上带着安慰的微笑,我看见她的双眼紧闭,眼皮上画着两只亮得反常的大眼睛。我禁不住问道:“干吗……”对此她只是回答说:“我是瞎子,此外,来这儿的人都不想被人看见。在这个地方既没有面孔又没有姓名,到了这里人既没有记忆,也没有家庭或者过去,在这里只有眼前,除了眼前,别的什么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