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部 午夜(第10/14页)
我们中间有的人死去了。他们把婆婆帝的事告诉了我。一直到她最后的时刻,她的脸仍然皱着,现出那个鬼影似的面孔来。不,我们已经不再是五百八十一人了。我们当中有多少人坐在大墙以内,在十二月的寒风中瑟瑟发抖地等候着呀?我问我的鼻子,它回答说有四百二十个人被那些寡妇关了起来。还有一个人穿着大皮靴在寡妇之家四处走动——那就是战斗英雄湿婆少校,“大膝盖湿婆”,做我们监狱的总管。他们对四百二十个是不是满意了呢?孩子们,我不知道他们还会等多久。
……不,你们在跟我开玩笑,住嘴,别说笑话了。你们低语声中还这样的玩世不恭,天晓得你们怎么还会这样开心,这种好兴致究竟是从哪里来的呀?不,你们得谴责我,毫不客气地立即谴责我,不准上诉——你们一个个地给关进了监牢里,还这样笑容满面地招呼我,这反而使我心痛。这是什么时候,是在什么地方,还有心思说你好,双手合十,互致问候?——孩子们,难道你们不明白,他们对我们什么事都干得出来,任何事情——不,你怎么能说这种话,你说他们什么都干得出来是什么意思?朋友们,请听我说,铁条夹在脚踝上很痛,枪托会把额头打得肿起来。他们还会干什么?用通电的电线来电你们的肛门,孩子们,那还不是唯一的处置,还有绑住双脚把人倒挂起来,还有蜡烛——啊,那温馨浪漫的烛光!——但点起蜡烛来烫你的皮肤就一点也不舒服了!现在住嘴吧,别这样称兄道弟的了,你们不怕吗?你们难道不想踢我,踹我,把我踩成碎片吗?干吗老是这样低声回忆往日的一切,对从前的争吵、对观点和其他方面的分歧带着这种怀旧的感情呢?你们个个心平气和、不急不躁,以超然的态度对待危机,干吗要这样来逗我呢?老实说,孩子们,我莫名其妙。你们都已经二十九岁了,怎么还能坐在号子里低声地互相打情骂俏呢?该死,这又不是社交聚会!
孩子们,孩子们,我很抱歉。我当众承认我最近有点不大正常。我曾经是“佛陀”,又是篮子里的鬼魂,还想成为国家的救星……萨里姆一直沿着死胡同往下直冲,一直与现实有相当大的麻烦,这是自从一只痰盂掉下来以后,就像是一片……可怜可怜我吧,我连痰盂都不见了。但我又说错了,我并不想乞求怜悯,我是想要说也许我看见——不是你们,是我不明白将要发生的事情。真难以想象,孩子们,我们这些谈不到五分钟就要争起来的人,我们这些当年不停地争吵、打架、怀疑、闹分裂的孩子,如今却突然团结得像一个人一样!噢,绝妙的讽刺,那寡妇把我们抓到了这里,为的是分裂我们,不料却把我们捏合到了一起!噢,暴君!自我实现的偏执狂……因为如今我们已经站到了一起,再也没有语言上的隔阂,没有宗教上的偏见,他们又能拿我们怎样呢?我们毕竟都二十九岁了,我不应该再把你们称为孩子了……是的,乐观像疾病一样又传过来了,总有一天她会把我们放出去,到那时,那时候,等着瞧吧。也许我们会组织——我不知道——一个新的政党,对啦,午夜党,搞政治的还有本事对付这些能够生出千万条鱼,能够把贱金属化成金子的人吗?孩子们,在这里正在产生一些事情,在我们坐牢的这个黑暗时刻,让寡妇们使出最恶毒的计谋来吧。团结是战无不胜的!孩子们,我们胜利啦!
太痛苦了。乐观就像长在粪堆上的玫瑰一样,我回想起来都感到痛苦。够了,我把其余的全忘了。——不!——不,好的,我记起了……比铁条、镣铐、用烛火烧皮肤更糟的是什么呢?什么东西比拔去指甲、饿饭更厉害呢?我把那寡妇的最出色最巧妙的笑话公之于众:那就是她不给我们上刑,而是给我们以希望。这就是说她要把某件东西——不,不是一般的东西,而是最珍贵的东西——拿走。现在,我马上就要描写一下她是怎样将其切除掉的了。